记忆里的夏天总是漫长漫长的热。冬天更是冰天雪地漫长又漫长的冷。老家朝那的冬天是大雪覆盖直到阳春三月的。雾凇挂满枝头,冰凌垂在檐底,麦草垛上也挂满小冰柱,那时的我们都会折这冰棒来舔上几口。可现在,总感觉夏天短暂的新买的裙子还没穿够,冬天同样短暂的连一眼雪都没看到。如今,这冬天的雪也属于我们的凭吊之物了。
雪,像是带着我们难以割舍的乡愁,总会在凛冽的寒冬让我们伤感无比。想象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美妙白描画卷。虽没有一叶孤舟,一敝陋蓑衣斗笠,也没有独钓寒江的闲情雅致,但仍然向往无比。怀念有雪的冬天,怀念冬天的雪。近日,江浙之地也已落下罕见的雪花,而我身在雪的故乡,却至今还未与她碰面。想象西湖的雪景,不禁憧憬万千,又想起晚明张岱的《湖心亭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桡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前半生潇洒翩然的贵公子张岱,后半生的遗民生活却是冷冷清清几近一事无成。但也正是这种冷冷清清与前半生喧哗热闹截然不同的生活,使他鲜与人来往,只一门心思著书,虽贫困,但高寿。他自撰墓志铭又别有一番高度和修为: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莨,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有一种寂寞,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一条知心的狗,或许就可以削减。有一种寂寞,是茫茫天地之间“余舟一芥”的无边无际无着落,人只能各自孤独面对,素颜修行。如同这无雪的季节,这无雪的寂寞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