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从工作了之后,提笔的机会少了,提笔激情也少了,并不是缺素材,只是很多时候觉得某样东西值得一写,却再也没有那种非写不可的冲动了。2024年10月二十四号,和我多年没见的太姥姥去世了,我把日期写的好详尽,并不是说这是一个对我多么深刻的日子,恰恰相反,这只是个对我来说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周四,可如果不写下来,我或许会永远忘掉这个日子,然后很快的再也不会提起这位并不怎么亲切熟悉的老人。
我记不得太姥爷是什么去世的了,似乎是零几年,也好像是一几年,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实在太年幼,唯一的合照是08年西安和外婆她一大家子人过年照的,好像那是留下为数不多人齐全的合照,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太爷爷去世之后,外婆便和西安的兄弟姐妹不来往了,闹的很不愉快,这十几年来我似乎也是断断续续地回过西安几次,还会刻意避着一些人,我一直明白,外婆永远惦记着这个九十多岁的老娘。而在为数不多的探望中,老人很稀罕我,她年轻的时候也只是纺织厂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工,退休金不算高,在西安这个城市,养活自己完全足够。她比我爷爷只年长几岁,但在那个年代,没有享受到义务教育的权利,大字不识一个却和太爷爷拉扯着六个孩子长大。该怎么描述他在我记忆里的模样呢?或许每次回西安都是冬天的缘故,紫红色的旧袄,花白的头发,太阳穴的老人斑,不利索的腿脚,像熟透的稻穗般的腰杆感觉随时要弯进尘埃,蹒跚的步子轻的像被岁月刻蚀殆尽般微弱,每次从大铁门走出来的时候,双手紧背在袄子后面,弯曲的双腿好像也只能承得住她这般枯瘦的骨架,在就没有了…这是她留给我所有的印象。
我很小的时候,老人身体还很硬朗,她有一手绝活——烙饼,好像烙饼是每个河南人的必修课,我来到河南之后,总觉得我的骨子里是有一部分河南血的,从外婆那一脉留下来的河南话让我对这个城市有种素未谋面的熟悉,尽管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方言,但却有股异常安心。那时候每年回西安的时候,最期待的是两件事,老太太留给我的盒炮和现做的烙饼,关于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和烙饼有关的点滴我却记得异常清晰,老太太熟练地把绣花的围裙系在腰间,撑开不算很大的折叠圆桌,掀开那个比我年纪大好几倍的木橱柜前的绿帐子,从小箱子舀一勺面粉,铺洒在木桌的中间,有时轻盈的面粉不安分地跳跃在半空,或许是记忆的缘故,靠一个旧灯泡点亮的昏暗小屋和半扬起的粉尘那时候总把我和现实剥离,我搬着小凳子,看她左手旋转面团,右手的擀面杖灵活地在尘埃里前后翻滚,眨眼的功夫,一张又一张薄薄的饼皮像窗外纷飞的雪花垒成一座小丘却又层层分明,她烙饼的时候,外婆只能打下手,负责在那个老式燃气灶前给饼皮翻面烤熟,我看着随着温度升高,腾腾的热气在灶头上空翻了个筋斗,化作一滩水雾,便寻不得踪迹了,眼神再回来,翻了身的烙饼布满了褐色的熟斑,小麦的香气便在整个老屋里氤氲铺散开来,我迫不及待用小手拿来刚出锅的烙饼,顾不得烫呼呼的感觉,大口小口品尝这平日里吃不到的美食,皮薄却劲道,面粉原汁原味的清香厚重得让我有种道不出的幸福,不懂聚散分别的小孩子,总有那么一两种美食来慰藉抚平他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约莫有十年没有吃到老太太的烙饼了,外婆也会这门手艺,但擀皮没那么薄,烙得也慢,烙饼是个体力活,外婆身体不好,加之可供我的选择的美食实在太多,所以我想,平底锅里的面饼翻过来是清晰可见的现实,翻过去那鼓起又皱下的褐斑是再也回不去的回忆。但说实话,我并不想念老太太得那门手艺,只是觉得遗憾,我记不得最后一次吃到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最后一次吃她的烙饼的时候,也绝没有意识到没有下次了。某种程度上,她已经早不属于这个时代了,文盲的她早就死在了奔涌澎湃的岁月洪流中了,她在众叛亲离中磕磕绊绊度过了晚年,在屈指可数的相聚里,我也笨拙地感受到她笨拙的爱意,对于我,只是天上多了一颗星星不怎么强烈地闪烁,而对于我年迈的外婆来讲,自此后,她才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大人,成为了一个没有母亲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