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爱谑,却不带戏言,像在认真地开玩笑。骄傲随性,甚至有时觉得狂妄之至,可读他千篇,千篇中都能见到一个自己。
并非没有最简单的家常琐事、市井道理,可他利利落落地说话,字字珠玑,总让我为之一惊。
我读《素履之往》,就试图如鹜趋之,不得法,只通晓一二。且看书题,所谓“素履之往,独行愿也”即是指哪怕世事艰难,只要自家前行的意志足够坚定,穿着破鞋也要奔赴前往。可在木心眼下,往往事实是,有人削足适履强迫内心,终得血肉模糊;有人脚踩黄金步步惊心,如何念专如一?敷衍的人生态度固然很可恶,可过度的虚伪及浮艳尚不如甘于自守平庸。
为何会有如此见解?木心年轻之时留洋数年,不是以作家身份,而是作为一名艺术先锋,传统的东方文骨与前卫的西方内涵积极融合于一人之身。那种厚实的古典汉语功底,让他的见解博大而新奇,又不至于刻奇。众所周知,西方的现代文学和艺术是早于当时苦受战争侵蚀的中国的,西方的许多文人和艺术家是带有兽性的,他们伺机而动,观望无所不知,远早于东方过于封闭的视野。这也是新浪潮为何总是由西至东的缘故。
木心试图把那种文学艺术上的兽性传递到中国来,并非原始的可怖的东西,它真实根植于血肉,竟出乎意料的可爱。“不能不与伪善者周旋时,便伪恶,淋淋漓漓地伪恶,使伪善者却步敛笑掉头而去。”这份伪恶恰是以上所言的兽性。
可兽性总有收束不住的时候,悲愤、狂妄会纵容心智,先生也不免于此,批判让他清明、亦惑乱。有人谈及,若他能少些聪明的口齿,多些对现世的慈悲,那就好了。无不带着些许遗憾。可一思及老先生年岁至此,才华卓绝而不得志,颇有些当年辛老的不遇之悲,便能理解他有时过于激烈的控诉了。
振振有辞,声声入耳,高洁在心,素履愿往。
(文/曾瑶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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