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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的冰棱不知在何个清晨悄悄化了,水珠滴在青石板上,像谁在轻轻敲门。瓦缝间的小草偷偷冒出了头,小猫阿咪正半眯着一只眼,斜斜地注视着若有若无的暖阳。春风拂面,春天正一寸寸染绿江南。
推开木窗,晨雾里辛夷花举着紫色小酒杯,山茶花在瓦片下铺开红绸缎。去年掉落的银杏叶,如今化成黑黝黝的肥料,在墙角画出水墨圈。柳枝垂下嫩黄的叶,风一吹才看清是新芽冒了尖。茶客们总念叨“雨前茶最香”,可满院子的草木清气,早把空气酿成了春茶。
青石板缝里的青苔被雨染得翠生生,不知觉,又快到雨水时节。春天托风姑娘寄来了一叶信笺,附言是一粒种子,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地里传来犁地的声响,老农赤脚踩进松软的泥土,惊得冬眠的蚯蚓在晨光里泛青。池塘边芦苇荡中,去年的枯荷梗还在听雨,新生的尖芽已戳破水面。布谷鸟叫醒竹林,震得竹叶上的露珠滚过石阶,在朝阳里串成会消失的珍珠链。
书房墨香混着草木香,镇纸下压着刚写的信:“江南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一支春天吧”。花猫跳上窗台,爪子沾着绿梅花瓣,准是刚从园里偷香回来。檐角风铃被春风吹得叮当响,惊醒了藤椅上打盹的老人,半卷旧书滑落膝头,书里夹的干腊梅,还留着去年的香。
傍晚炊烟升起时,孩子们追着风筝跑过田埂。天上飘着锦鲤风筝、蝴蝶风筝,把蓝天剪成流动的画。放风筝的人拽着线,忽然觉得不是人在牵风筝,倒是春风提着人间玩耍。柳树下下棋的老头,落子声惊飞麻雀,鸟群掠过夕阳,像谁打翻了胭脂盒。
入夜又下雨了,雨丝在天青色的布上绣花。屋檐挂起雨帘,灯笼染成橘色光团,让人想起“小楼一夜听春雨”的诗句。青瓷碗里的新茶冒着热气,茶叶在杯中舒展,像是把整个冬天的寒气都泡了进去。
这样的日子,连时间都变温柔了。日影在雕花窗上慢慢爬,像姑娘在画眉。晾衣绳上的蓝印花布随风飘,把春天拓成流动的河。卖麦芽糖的摇着铜铃,铃声里混着蜜蜂采油菜花的嗡嗡声。雨夜里适合翻旧诗集。那些写“杏花吹满头”的姑娘,也许正在哪片田野上笑。
最妙的是,所有东西都在悄悄变化。老墙根枯藤下,牡丹的根正在土里攒劲儿;河里大石底下,小鱼用尾巴量春天的温度;就连巷子里的旧门环,也被春风敲出了铜锈花纹。站在冬春交替的门槛上,感受着春风和细雨握手言和。陶罐里,去年的陈皮混着新摘的野菜,正酿着时间的味道。
雨水时节总带着醉人的盼头。茶客擦亮蒙灰的茶具,学堂孩子练字多蘸了墨。大家都知道:等燕子回来衔泥,等桃花胀破花苞,那些睡在古诗里的春天,就会变成满天的柳絮,变成晴空下的青山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