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要开一个二十多人的会议,于是我预订了一个比较大的会议室,从晚上七点到九点。将近七点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会议室外面,而后看到会议室里面有人在开会。我等到七点整点(我是掐着手机看的),而后稍稍推开门,而后看到我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为了方便,下文称其为C),正带着他的一波手下开会,他本人站在白板前面,指点江山。
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问题:催不催?催,可能待会就有HR找我来谈话了;不催,我就找不到会议室了,今晚的会议只能取消。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体会到一点哈姆雷特的心情。
C已经一脸懵逼的看着我了,我想着,我七尺伟丈夫,不能那么狗腿,于是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会议室订了七点!”
会议室的人都看过来了。我还是看着C,C看着我,而后看着我边上的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是C的助理,她赶紧走出会议室,关上门然后问道:“你会议室七点?”
我想,这是一句废话。她又问道:“你们多少人”,我说道二十几个,她就不说话了,而后急急忙忙打开手机一阵乱点,给我订了一个老板专用的会议室,算是作为一个交换了。
很显然,故事没有发展得那么狗血,比如C破口大骂,又比如说他的助理冷嘲热讽。这让我有点小遗憾……
回来的时候,我和朋友说了一下这个事情,一些人觉得我胆挺大的,一些人觉得我这人作死的时候真是不分白天黑夜,只有寥寥两人觉得我这么做其实并没有什么。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我按照公司规则来行事的时候,会被人认为是胆子大(or 作死)
因为我们心中还默认一个规则:规则是有适用对象的。
《动物庄园》里面说“动物都是平等的,但是一些动物比一些动物更加平等”。所以,C就是我们心中那种“更加平等的动物”。这种更加平等的动物,在我们的文化里面,是可以被容许践踏规则的。反而,要求这些更加平等的动物,遵循一般动物的规则,反而是极为另类的。
我问自己,为什么你不遵循社会的那个潜规则,不灰溜溜的跑掉呢?我想起了《让子弹飞》里面的张麻子说的“站着挣钱”。我没有一把手枪拍在桌子上,但是我也有自身的底气。身为一个程序员,我技术精湛可以轻易找到下家;我自身没有房贷车贷老婆孩子的拖累,我是一个无拘无束的人。所以,我可以大声说:“我要站着把钱挣了”。仅仅是一份工作不足以让我卑躬屈膝。
古希腊的人认为,没有经过考验的人,不能称为真的勇士。我想我至少算是经历住了一个小小的考验。如果连自身占据道理的时候,后果也不严重的时候,都不敢为自己的利益发出声音,那么还能指望我将来在遇到更加严峻的考验时候能够坚持本心吗?大抵有些人对自己很有自信,觉得自己这一次退让了,并不能代表什么,等遇到更加严重的挑战,再坚持下去。这是一个奇怪的错觉。就和“我努力一下就能考上清华”一样。
我也很反感别人说我这种行径是不懂得中庸,不懂得屈伸进退之道。并不是我不明白,而是我不屑于这样做。腰一旦弯了,就很难站直了。古时候讲“中庸”,不偏谓中,不易为庸。不偏不易的是什么东西?是良心,是天理,也是我心中正义准则。事有经权,这个小事还不到“曲中求”的时候。
我突然想到了前几天朋友和我说的一件事。大概是,他们公司里面内部的论坛,有人发帖,吐槽了一下公司的一点事情,而后这个事情也是被公司领导关注到了,很快就被他的老板要求删帖了。发帖人也的确删了。帖子反应的事情,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公司后来也解决了——这是一个更加奇怪的地方。问题的确存在,而且问题也解决了,那么删帖是为了什么?公司的稳定和谐吗?
当我审视这两件事的时候,我发现旁人对这件事的看法,是奇怪而且难以自洽的,他们都觉得老板占据会议室、删帖都是不对的。然而,就删帖的事情来说,他们仿佛义愤填膺;就会议室这件事,他们又觉得我忍一时风平浪静更好。
这两件事实际上都是一些社会恶习在公司层面上的反映。它就是一面镜子,照射出了国家社会。他们的心态不难理解,他们既渴望抗争,却又没有勇气抗争。所以他们对不抗争的同侪怒其不争,而对抗争了的人表示难以言喻的愤怒——因为,一个站出来的人,就把他们内心的怯懦照射得一清二楚。
活在这个社会的人,怯懦的和沉默的占了多数。习惯于黑暗中的人,看到别人身上发出的光芒,反而觉得刺眼。
这就不要抱怨社会太多黑暗了。毕竟,有什么样的动物,就有什么样的庄园。
最终我还是换了会议室,而不是坚持要用这件会议室。这并不是因为我软弱,而是,即便会议室里面的人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们正在开会,然后跟我商量说换会议室,我也是会答应的。这仅仅是出于一种与人为善的观念。并不是非要闹得不可开交,才能凸显自己坚持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