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小巷,像一条被岁月温柔抚摸的绸带,从幽暗中慢慢舒展开来。青石板路还氤氲着昨夜的水汽,两旁斑驳的墙壁,默守着这座小城的旧梦,偶尔有几缕藤蔓悄悄探出头,似在窥探新一天的喧嚣。
“吱——”,一声尖锐的刹车打破了巷的静谧,紧接着便是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一辆送菜的三轮摩托,和一辆崭新的小轿车,在巷口拐角处尴尬“相拥”。三轮车上的菜筐晃了几晃,嫩绿的菜叶抖落几滴露珠,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的冷汗。骑车的大叔皮肤黝黑,岁月在他脸上犁出一道道沟壑,那双手粗糙得如同老树皮,此刻,他慌乱地跳下车,眼神里满是惊惶与自责。
轿车司机是个年轻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刚下车时,眉头紧蹙,眼中的恼怒清晰可见。“怎么骑车的,看路了吗!”他的声音因气愤而有些发颤,打破了清晨最后的宁静,在巷子里撞出回声。大叔嗫嚅着,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对不住,对不住啊,小伙儿,我这着急给菜市场送货,没瞅见……”边说边用手反复摩挲着衣角,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年轻人。
两人查看车损,轿车侧翼一道白花花的刮痕,像是美人脸上突兀的伤疤;三轮摩托的保险杠也歪扭着,像个受伤后强撑的战士。年轻人愈发心疼恼火,声调又高了几分,一连串指责脱口而出。大叔只是不停点头,偶尔小声辩解几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石板路上,洇出一小片湿痕。此时,巷子里的人家陆续被吵醒,窗户一扇扇推开,探出几个睡眼惺忪的脑袋。
住在巷口的阿婆,趿拉着拖鞋匆匆走来,她一头银发在晨光中闪烁,眼角的鱼尾纹里藏满故事。“大清早的,消消气,人都没事儿,就是万幸咯!”阿婆嗓音沙哑却透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卖早点的大哥也从店里出来,手里还攥着把没撒完葱花的勺子,围裙上沾满面粉,憨笑着递来两根刚炸好的油条:“都别急,吃根油条,垫垫肚子,事儿慢慢商量。”
年轻人脸上的怒容在邻里的温情劝解下,渐渐有了缓和。大叔瞅准时机,从筐里挑出几把水灵灵的青菜,往年轻人手里塞:“小伙儿,这菜新鲜,你拿回去尝尝,算大叔赔个不是。”年轻人有些愣住,看着大叔满是老茧的手和那带着泥土芬芳的青菜,手半伸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时间,晨光似乎更亮了些,照亮了这小小的纷争角落,也照亮了人与人之间那层最初的误解隔阂。在这巷子里,没有西装革履与粗布麻衣的身份界限,没有锱铢必较的利益撕扯,大家不过是为生活奔忙的普通人,犯错、原谅、包容,像邻里递来的一碗热汤,暖了心,也化了霜。车子的刮痕终会修复,可这清晨小巷里的温度,会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融入往后每一个平凡日子,成为心底最柔软的慰藉。而当我们走出小巷,融入城市的车水马龙,这份质朴,亦如微光,总能在心底指引方向,让喧嚣尘世中的脚步,多些从容,少些戾气,向着生活的暖处,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