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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爱书,从小就爱书,从能看懂文字开始,从能自行查阅字典开始,书就一直陪伴在身边,有太多的一个人时间,也许还有太多的求知欲,一直在买书买书,从来都看不完,但还是坚持一直买一直看。
小时候,一张1.2米宽的床,时常留着1/3的空间堆着杂志和书,剩下的位置刚好一个人侧着躺卧。结果是,一直以来,睡姿都非常稳定,即使在梦中也会害怕把还没有看完的书压皱了。
只要是我在的空间,必然会逐渐被书占满,引起过太多人的不满,“反正也没有见你在看啊”。是啊,我只习惯一个人的时间才看书呢,或者说,我希望能一直看书直到我愿意放下书。
说起来,我看过的许多书,大抵都是不记得的,好几次拿起一本书看到一半,某个细节跳出来,才想起这本书该是看过了。然而,总觉得故事是新的,知识是新的,然后又继续再看一遍。看过的书,和喝过的酒一样,都在身体里流淌而过,并没有具体明确的形象,却留下那些蜿蜒的沟壑,细细触摸,能取回零零星星的回忆。并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和你喝酒的人,是那个思念着而导致你喝醉后吐了一身的人,又或者是喝酒后循环想起的片段。同样地,书能给的温暖和滋润都是如此不可具名。
有目的地在书架上找回这本书《香港マカオ・広州―混沌と喧騒の中に漂うドラマを求めて (エアリアガイド 109)》,日语实在是不行,只能勉强翻译成《香港·澳门·广州——在混沌与喧嚣中,试图探寻那浮游的戏剧感》。有几次转移书柜的时候,都被人问,这种1986年出版的书,有什么好留的?
每次都坚定地,收起来,情愿扔其他的书,也要空出一个位置。说实在的,我真的没有好好地看完这本书,但它是别人送赠的,许是玩笑般的一本中古旅游指南书,也许赠书的人真的能明白我对旧时光的迷恋。而我再拿起这本书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去了解对方的真意了。
2
有些时候,微信上会被突然拉进一个群,热热闹闹的一阵子,复又归于沉寂。偶有的几个活跃的群,靠某几位热情洋溢的大神支撑。踏入社会工作后,逐渐练得收起本性,也懂得大部分人疲累于公私不分的信息轰炸,非工作的话越发少说,只是偶尔心情确实很好,会去聊几句,再转身投入工作。想来,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我。
这天被拉进的群,是特别的,那是大学时代的同好群,因某个失联很久的人突然出现,于是有人穿针引线把一大群人重新聚首,热热闹闹说说新知旧闻。从前我们说自己是ACGer,说自己是OTAKU,直到现在,也明确地把自己和动漫都分不清的二次元人区分得很开。也许是妒忌吧,我们活跃的时代,Anime、Comic/Manga、TV GAME都是被社会压迫的亚文化,总试图与这干瘪的社会对抗对立,想去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结果都成了泡网一族,整天整夜地于网上寻找同好寻找支撑。而现在,亚文化几乎成了主流文化,却又觉得不过是被滥用借用,有点原教旨的我们反倒日渐沉寂,于工作外继续半遮半掩地保留自己的一点小爱好。依旧是那样的害怕大声说我喜欢。
正兴高采烈的,木木师姐突然插了几句话:
“我们认识的朋友有已经先走了的”
“我们群”
……
“这个事情我一直不知怎么跟大家说”
“小奈去年二月份已经走了”
群内的人跨越5~7个年级,许多人并未与小奈师姐有过任何的交集,可是我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泪就几乎要流下来,只是手机屏幕外是应酬着的晚饭,借口去洗手间平复一下心情,便又套路地完成饭局。这样冷漠的成熟,真的想让人扔掉。
木木师姐大概把情况说了一下,生活压力很大,又遇到感情困扰,本来其实一切还好,但突然一场无可挽救而又极其疼痛的疾病彻底摧垮了小奈师姐的意志和身体,病发后不久便离去。明明那么努力了,明明已经把热情感染到我们了,但我真的无法把“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说出口。这种悲伤,直到我几天后和大家聚会,也没有能摆脱。该说是更加的悲伤。
热情洋溢的小奈师姐,一直热衷于把大学校园里的同好从网上BBS拉到现实中聚会,习惯性害羞的死宅,面对面说话真的有点困难,但靠着热情还真是让大家度过一个又一个愉快的聚会晚上。上大学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这样开心地和友人聊各种动画漫画游戏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用语不当或鸡同鸭讲,一个常人听不懂的词语蹦出来,大家都是会心一笑,接着聊下去,那些蹩脚的日语发音,或是古怪的日式英语,大家都是秒懂的开怀大笑。
和我们这些外貌要么大众要么肥宅要么猥琐的OTAKU不同,小奈师姐在现实里也是充满人气的美女,鹅蛋脸,眼睛不大但每次见到总饱含笑意,发型时常是干爽的马尾,或者盘起一圈朝天扬起,肢体语言则充满着活力和霸气,每次都是聚会的主导者。聚会后,时常都是她第一个在BBS上带着大家继续灌水,一版一版地聊天,第二天又认真地把所有对话归集好,分类放进精华区保存,使得版面不至于总是吓跑新人的灌水地狱。
那些一直被社会压抑的苦闷,在大学里都烟消云散,而我后来则努力地继承小奈的职责,活泼开朗地引导每一届新生里的同好加入我们的现实聚会,担当聚会的发起人和气氛的引导者。也不知不觉地努力了三年,可以说是小奈的热情才能构成现在这个有着些许凝聚力的群体,偶尔让人能从苦闷的现实中逃离。
3
到我毕业的那一年,小奈回来探望我们,随手赠我这本书,也忘记她到底是在日本还是在香港购入的,只是她知道我是个恋旧的,也是一直喜欢80年代的香港和广州的人。看着书中的彩色照片,我也能轻易穿越回到以前的时光,于是一直放在书柜,偶尔拿出来看几页照片。那满版的日语,让我有些畏惧,只是想着日后当成资料再翻阅吧。
而如今再拿起,却想起赠我书的人再也见不到了。而我们以前活跃过的网络论坛,也已经不在了。我留有一份全部资料的备份,压缩成一份TAR包存在硬盘上,却感觉不想再解压和翻看。那些回忆美好得过份了,不想去打扰,不想徒增伤悲。
以前我真的很惧怕送人礼物,担心精挑细选的心意会被践踏,担心那些我觉得美好的物件会被亏待,这世间上我所不能理解的人实在是太多,于是惧怕把任何现实存在的物品用来建立关系。然而一旦想到也许会有我这样的人,对朋友的微小馈赠都珍而重之的,也许最终这些小物件会在别人心中留下些许烙印,使得我最终免得随风消散。应该是值得再去花点小心思赠人心意的。
送赠别人的礼物,当应该是有着实用性的,能让人在需要用到时想起你的。只是这下又会担忧,过分实用的物品难免损坏,存在感会随着无用时一并消失;而时时提醒别人这是我送的,好像也过分刷存在感。
其实啊,如果不是我这种有着异于常人记忆方法的人,又会有谁记得这件礼物是谁送赠的?而我这种把记忆投影于物品上的方法,是小时候什么书都看,看了许些古灵精怪的甚至该叫邪书的书,并学以致用地练习起所谓的魔术记忆法。实际上,对于多愁善感的人来说,这种能近乎超量存放并依赖特定方法唤醒的记忆,时常都是悲伤的来源。
看着书上的照片,回不去阳光明媚的少年时代;摸着书页,无法再联络到送我这书的人。
感恩这些伤感,我唯有把这些想说的话全部用文字倾泻出来,盼望这些水流过,留下的痕迹不浅不深,刚好够我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