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晃晃的屋子里,总有一些白色的人影隐约晃来晃去。门外面,云色一片天气,风雨欲来,白色的小猫踮着脚蹦来蹦去。
君仪是晚上回来的。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过。她家住在京城里面,她是郡主类的人物,今年十五六岁了。
君仪睁开眼睛,看见五六岁的小表弟穿着白色的衣服在闺房里面晃来晃去。
“你是在装神弄鬼,吓唬我吗?”君仪淡淡的声音落地。
“我去跟叔叔说,你一个晚上没回来。”
叔叔是君仪父亲。“所以,这便是你吓唬我的理由?”她从床上跳起来,秋天的季节,脚丫子光溜溜地,掐着表弟的胳肢窝,也不怕着了凉。
下午点过,君仪出闺房,陪父母吃饭。她父亲母亲过了黄昏点,要过去对面的人家吃宴席,故而现在先吃了点,垫垫肚子。
“你喜不喜欢今年的秋桂鱼?”她父亲问。
“还行吧……”君仪摇摇头,又点着头,说:“不如你将银两给我,我晚点自己去吃。”
“也行。”
时间过得很快。她父母晚上回来,进院子里去了。君仪下午买了很多的馒头、包子、桂花糕、茶水和肉丸子,拿上两个大食盒,步行去外面的街上去。
月亮溶溶的,周围院子的屋檐上密密麻麻跳跃着喜鹊,树林荫郁,路上都是白亮的秋霜月光,人群和灯笼交错复杂,热闹极了。
街上的置客厢房里,住着一个远道而来的道士。他没有同行的人,一个人住着一大间客房,估计是还没有吃东西。
君仪是昨天中午见到他的。昨天晚上,她偷偷跑出去听街上的茶楼里说书,一面喝茶,一边就听完了半本的《贺舒君》。
《贺舒君》说的是道士的故事。很有意思。
月色下,她穿着粉色的衣裳,身体裹得紧紧的,靴子是白色的,上面扣着可爱的小铃铛,头发是郡主发髻,钗子银色金色交织着,翠蓝色的琥珀耳垂子,眼睛显得乌黑熏黄。
她敲响了红色的木门。
道士一身玄色布衣,看起来很不符合身份的装束,唇红齿白,鼻梁高悬于月色,眼眸丹青,周身高大岸薄。
君仪一下子放下手里面的两个大食盒,“你来做什么,是什么人?”道士反问。
她向他说明了来意,怕他没东西吃。又问了他的名字,知道男道士叫做“谢临表”。
以后的日子里,花开花谢,秋去是冬,冬去春来。恍恍惚惚过了一年,京城街上的梨花和桃花开了一回。
已经是第二年夏天。那一天,池塘上面的水色溶溶,君仪坐在池塘下翻乌龟,看见谢临表走进了自己家的府院里面。
“你还没有离开吗?”那一天阳光明色,枝头上绿叶红花。他穿着身红色的衣裳,玉树临风,一把长剑威武地横竖在左边。
他是来家里面吃饭的,这几天父亲叫下人做了很多的馒头糕点,还有鱼肉熟食之类的,让他们这种道士和尚过来吃。
君仪踩着长衣裳,躲进了闺房里面。等到了夜晚,人都已经走光了。
“谢道长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她问父亲。
“这几日吧。”她父亲停着手中的毛笔,看出了女儿的心事。
“记得早点回来。”他拿了好些银两给君仪,第二天一大早,风和气清,君仪就骑着马,等在厢房的门口外面。
那一天朝霞背影,马匹嘶鸣,梨花香一阵阵。她却看见谢临表和一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了身威严素庄的衣裳,那些人穿着亦是华贵。
看出来了,这是邻国的服饰。那么,谢临表,应该是王爷世子之类的人物。
君仪悄悄回到家里面。
这一年,她十七岁,谢临表二十四岁。
等到今年秋天,君仪就买了一册完整的《贺舒君》过来看赏,后来她才知道,这是邻国的文豪们一起编写的,一册有六七本,文字晦涩,但是很有趣。
她晚上时分,点了柱香,躲在闺房里面看。蜡烛燃来燃去的,窗户外面透过来月色,一半明,一半暗。小表弟偷偷跑进来,她擦了擦掉泪的眼睛。
小表弟没看见她落泪。
“阿姊你知不知道,邻国的太子也喜欢读你这本书。”
她摇摇头。
“而且听别人说,他还是个道士,精通武艺,我也想像他那样子,行侠仗义,游学各国……”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行侠仗义?那可是太子一样的人物……”君仪喃喃自语。
第二天,她骑上马,自己就去了邻国。但是不知道京城在哪里,君仪一个人,去了个很大的城市里,想买点东西,住几天就回去。
谢临表刚刚好出现在这里。
那一日黄昏,高楼台上舞女丝乐,落日阳斜,水面秋风洒落过来,君仪看见他仗着去年那把剑,上了楼,坐在了里面喝茶水。
舞女是蒙着面的。窈窕淑段,眼眸点睛。舞蹈似仙人奏乐,如幽女弹琴。
等到她揭开面纱,谢临表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一秒钟,所有人的眼光都是惊讶的。君仪长得很好看,唯独谢临表,目光平平,似乎还有点嗔怪,并未和她说上话。
于是,她一住,便是半个月。
很快,十几天不到,这里就要和百里之外的蛮夷荒部打仗了。谢临表即将从这里启程出征。
下午的风里,带了很多的蛮热和冷落。她前天晚上买通人,递了个自己的玉牌与谢临表,依然没收到回音。
那日,她一身黑衣,眼睛里素是黯淡无光,脸上突兀地现着唇红。没什么精神,只是看着谢临表踏上快马,拿了盒梨花糕给他。
后日,谢临表到达战场的时候,打开食盒,发现里面还有很多肉丸和包子,他没吃,都已经腐坏发霉了。
马上到了军队上阵的日子。
那一天,黄昏点兵。风光愁煞。一片肃杀的战场上,只见得人马军队,他为了这一场战役,准备了两年之久。
从最开始的学习,到后面结交权贵,一直到邻国,一直又等到回家这一日。
战争一胜利,他就可以顺利登基了。他虽然手足不少,情深义重,但是个个皆有成就和长处,他亦不是长子,皇位是父母赐的,他需得好好把握才好。
战事酣到一半时,却只见得远方的战场上,一阵黑烟冒过来。带着遮蔽云月的风雨,所到之处,雨如血下。
这时,他才已经胜利初现。
然而状况突发。谢临表叫人观察了一下,是敌军的邪阵,号“乌木”,有鬼怪数千,阵兵上万,呜呜咽咽,其他还不知道,但是一旦落下,即有腐人灼目之困。到时候,成王败寇无疑。
谢临表脱下银色的盔甲,只身飞上了半空。一身肃杀的威严装束显露无疑。他早该料到的。
谢临表是贺君的高徒,《贺舒君》就是讲他的。
君仪骑着马飞奔赶到。她黑色的衣裳溅满了水露。到的时候,原本所有的惧怕畏恐,都没有了。因为她看见,谢临表一个人在半空里,那一瞬间,无数的黑色箭柄朝着他,君仪的心揪在一起。
她小的时候,对军事兵法天赋显露。
只见得黑色装束的低矮女孩子,手无缚绳飞到了太子身边。
只身一个人护他左右。
满天的黑色里。烟气瘴深。君仪一个人降落在草丛里,原是上百米的距离,她竟没有任何损伤。
只是忽然发现她周身变得通红,偌大的阵法,她一个人拿了柄长剑,犹如破釜沉舟一般,身形硕渺,大开杀戒。
那一秒,谢临表恍惚看见,君仪仿佛不是个人形,而是个狐狸。
前一世,夜晚里,紫薇降世,只是命途多舛。需得贵人相助。君仪住在涂山,望着对面的山,一山更比一山高,山尖突兀地冒出来,云层渺渺。对面的山,时间过得超级快。
而这里,过得超级慢。这里是涂山,对面是座神山。两座山不过数百里,时差上,却有一世之隔。
世也渺之,世也秒之。当君仪在这里过了一日,那里,就已经有人又去轮回了。
那一日,黄昏落水。她去到对面,请得贺君收谢临表为徒,贺君应了。
回去时,涂山上不过只过了一天。对面的好多人,早上才见到的,晚上就走了。
谢临表是君仪爱慕很多年的人,可惜他的心思未曾给过自己。
那一日他投生后,她也跟着去。
他是太子,她是另一个国家的郡主。
狐狸的寿命很长,战事胜利后,君仪回了涂山。涂山过了不过一天,人世间就是整整一百年。
她再也不报任何希望了。只不过,最后的一瞬间,谢临表却没让她失望。君仪是皇后,谢临表唯一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