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VOGUE》
迈过三十岁的胡歌开始思考人生后面的问题。他有很多计划,他要克服惰性,他想成为一个更好的实力派演员,他希望刮开“彩票”,看到的不再是“谢谢你”。经历过生死,就有更为豁达的底气,期待更好的事到来,期待更美的人到来,期待灵魂始终如新,洁净而饱满。
24岁时,胡歌曾憧憬过自己的30岁:积极、努力,珍惜每一天,对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都有所交代,梦想若还未能全部达成,至多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这些都算不上什么雄心大志,可如今真正迈过而立,定一定神,他却发现那些理想仍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可望却不可及。
那个本命年里他遭遇了一场严重车祸,那时他想,遇到过最糟糕的事情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再害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人生漫漫,不能用一句谶言或者一段雄心来维持始终如一的昂扬态度,突如其来的迷惘依然会像浓雾般弥漫,让他踯躅不前。
说起来,过去的2014年里胡歌的成绩可圈可点。电视剧《生活启示录》、《风中奇缘》、《四十九日·祭》部部热播,参演赖声川导演的话剧《如梦之梦》外,他甚至还用上海话主演了白先勇导演的话剧《永远的尹雪艳》。日程紧凑到他破了自己“不轧戏”的规矩,最夸张的一次,他早上在上海松江扮演军人戴涛,中午卸妆赶去尹雪艳的老上海世界,第二天又变成舞台上的“五号病人”。时间空间一起打乱线索,几个灵魂在他身体里争执,他只能靠戏服来确认暂时的归属。
拍摄《四十九日·祭》是胡歌第二次与导演张黎合作,这个让他“NG次数最多”的导演对人物有不同一般的洞察和见解。第一天上戏,张黎就指出胡歌把一个“兵油子”演成了新兵蛋子。“当了几年兵与天天穿着军装摸爬滚打的人状态是不一样的,我又犯了‘模式化’的老毛病。”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是电影《辛亥革命》,胡歌饰演林觉民,“黎叔告诉我,不要演一个典型的英雄,应该加入一些戏谑的态度,甚至是流氓的脾气。”他花了好一阵子才理解并认同了导演的见解,“一个对腐朽的清政府抱不屑态度的人,被捕时弹尽粮绝又身负重伤,他心里只是失望:这场游戏玩完了。不是凝重,也没有大义凛然。”
张黎从不在现场声嘶力竭地怒吼,他的语速平稳缓慢,却不怒自威。“他给人的压力来自于他对演员的‘压榨’,也就是激发出你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百二十的能力来。常规演绎,他不会让你过关。”这样的挑战让胡歌感到兴奋,他害怕的是一成不变。戴涛并不是他信手拈来的角色,他粗糙、坚实,和他以往在古装偶像剧里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的形象相去甚远。从20岁到30岁,他演了许多朝代的传奇人物,现在,他对这样的角色格外谨慎。
“不是抗拒。能被称为‘古装美男子’,在这个领域能站得一席之地,也挺不容易的。但不同阶段应该对自己有不同的工作要求,30岁往后,我想往更成熟一些的方向走。”
事实上,一开始他的古装扮相并不被看好。刚签入唐人公司时他试过一次妆,“按了个头套又梳了个古装发型,怎么看都很奇怪。”当时还籍籍无名的胡歌也不在意,反正还有现代戏,临时还替上了男一号。“公司问我有没有信心,我当然说演演演。”一看剧本他傻了眼,“我要演一个6岁孩子的父亲,一边失意,一边和一对孪生姐妹有情感纠葛……妈呀,那年我才22岁!”他再怎么努力往成熟上靠都有些不成调,一向为自己专业成绩感到自豪的胡歌有点失去了方向,他想解释这个角色不适合,却又无法开口,毕竟是他自己允诺下来的。已经被判定为外形不适合演古装戏了,现代戏演起来也不出色,他如坐针毡,“好像在等待审判一样”。
“既然我活下来了,就不能白白活着”
胡歌说自己要“面子”,也要“里子”。从小他便风光无限,幼儿园时已经被选入小荧星艺术团,高中时成为区话剧团负责人,又通过选拔进入电视台和电台,担任少儿主持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天之骄子走演艺之路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他自己却拧着股劲儿。“中学时我偶尔会骑车路过上海戏剧学院,那时我对自己说,将来绝对不会来这个学校,绝不会学表演。当时有点清高,觉得自己挺有才的,怎么能做演员呢?不想靠脸吃饭。”
报考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时他的专业成绩是全国第二,他却决定留在上海,并且进入了他曾信誓旦旦不会沾边的上戏表演系。“当时家里条件并不好,换一个城市生活,开销肯定会变大。何况中学时我已经积累了许多挣钱的机会,拍广告、当群众演员,在上海的广告圈算是小有名气。去北京的话,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他想,先挣钱再说。
虽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心比天高却要向现实低头,他不是没有过委屈。入学不久就顺利签约公司,他觉得高枕无忧,大二时甚至试图申请退学。“我觉得没有必要呆在这个地方。反正还有成人自学考,我想去学设计。”老师和家长苦口婆心地劝阻让他留在了学校,在他最挣扎的时候,他遇到了李逍遥。
“本来根本没我什么事,可机缘巧合,公司试拍时把我一块儿带去了横店。”闲着也是闲着,他被叫去试一个小角色的妆,正好被晃去化妆问的姚壮宪撞了个正着。这位“仙剑之父”之前曾见过胡歌几次,知道他生活中就是一副带点痞气、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当天的造型,觉得这就是活脱脱的李逍遥。几个月后胡歌接到了公司的电话,“他们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下半年要和学校斗智斗勇帮我请假,好消息是,公司定下我演李逍遥。”
当时投资方和公司属意的人选都是当红偶像,胡歌是谁,没有人知道。他自己虽然也有压力,但心里却有十分的把握,“我本来就玩那个游戏,知道他的性格和我很像。”“李逍遥”后来取得的关注度和成绩自然不用赘言,也让胡歌初尝了“巨星”的滋味。“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欢迎。内心的膨胀是无法避免的,因为太突然了,完全没有准备,所以就特别把自己当回事。”他心里试图伸出双手拽着自己往下沉,但见效甚微,“那个诱惑是很大的,虚荣感很能让人感到满足。”
2008年他遭遇严重车祸,很多人担心脸部的伤疤会击毁他作为一个年轻偶像的自信。“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想到,在那样的当下,我并没有被吓到。车祸发生后我只顾念着我是否还活着,我是否会变瞎,帅不帅的问题根本归不到考虑范围之内。”第一次移开绷带的时候他骗家人自己去上厕所,实际上是想去偷偷照一下镜子,“我看到自己的样子时,更多的是好奇,一边的脸肿了两倍大,是不是骨头出来了?”他对镜子里的人说,这下真的不能靠脸了,那就转幕后吧,偶像包袱终于可以卸下来了。
经历过这样一遭,胡歌对生命的理解当然变得不同,只是他并非如旁人所想象的更加惜命。“小时候对死亡是很恐惧的,和死亡无限接近过之后,我从另一个角度去想,生命的终结带来的是什么?人的核心不仅是躯体,躯体只是灵魂的一个载体。躯体没了,灵魂可能会去一个我们现在尚不可知的世界,意识会继续存在。所以,我反而比较坦然。”他更多了种使命感,“正如我最近戏里的一句台词说的那样:‘既然我活下来了,就不能白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