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萝卜上市的季节了,我特别想回老家一趟,买十斤正宗枞阳大萝卜带来吃。
枞枞阳人爱大萝卜,好比铜陵人爱生姜,贵池人爱竹笋一样,是刻在基因里的爱。现在的萝卜种子不比从前,多是雪梨萝卜,下锅炒就几分钟,就甜丝丝,水津津的,我们老家称“水萝卜”。适合炒,或者腌水萝卜。以前的萝卜种子粉糯中带甜,适合红烧,或者腌成萝卜干。
多次动了回家买萝卜的念头,买多了,怕空心;买少了,吃了还想吃,还不如在菜市菜多转悠,也许能找到口味差不多的。萝卜快下市了,只遇过一次不苦的白萝卜。一对夫妻俩每天拖两口袋,一块钱一斤,不一会儿一抢而空。
因为上了很多次“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当,我是买了回来尝了口味,面中带甜味,才毫不犹豫地复购的。那天的萝卜涨了两毛一斤,一位阿姨正犹豫不决,见我埋头装萝卜,她赶紧说:”我全要了。“我只得讪讪离开。
期间去过一次贵池,萝卜白嫩,一看就好。于是买了两斤带回铜陵,果然经吃货验证,比上了很多次当买的萝卜好吃。连连说“嗯,甜中带点小苦。”那点微苦,
是被甜味盖过了大部分,终了从舌尖渐渐漾开来粘在口腔内的,余味悠长。只要是巧克力,就有咖啡的苦味,这是质地问题。
“小苦”这是对此萝卜赞赏之外的小失望,没有这丝丝的小苦,岂不是枞阳大萝卜了!毕竟是贵池产的呢,我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能怨农人不会种,也不能怨萝卜种子不行,实实在在的是土壤的原因。这掌管土地的大神,道法高深,让世间百姓尝尽不同的酸甜苦辣。
做饭除了油盐,不放任何调料,要怎样的食材才能让味蕾满意?真正的只是靠食材本身了。原以为自已吃喝不讲究,现在想来是真正的讲究了。
夏天想念家乡的苋菜;秋天想念家乡的鱼虾;冬天想念家乡的萝卜。原来想念由味蕾支配。当然,春天,想念老房子门前那棵香樟树。我离开那个房子后,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重逢。
在重回老房子居住的那个半年里,我重温二十年前的生活:看书,写字,绘画,在小小的客厅里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在人群喧哗的菜场里买着二十年前吃过的菜,看着菜农曾经年轻的面孔爬上皱纹,听菜场的生意人操着陌生的东乡音……那是我多年在外飘荡生活的短暂停留。重新启程的那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深夜,大雪压断了伸到门前的老樟树的枝丫,老樟树被彻底剪枝,只留下一段老树干,机械地立在那里。
我一直固执地以为,这是樟树给我的暗示:告别。
从那以后,我很少回乡。一看到那棵樟树,我慌不择路地逃离。
向前看,我对自已说。
听说横港的牛肉好,靠江的小镇,一定鱼多。我这样想着,坐公交花了一上午时间买菜。
其实,长江禁捕已久,我肯定买不到江鱼。但我可以看到和长江北岸一样熙攘的菜场。
我想看看小镇的长长的沿街商铺;幽深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裁缝店里大姐忙着缝制;还有公交站旁摆摊杂货上暖暖的阳光。
这阳光如此熟悉,我多想坐在那里静静地晒太阳……
采购几分钟,坐车一小时。牛肉,鸭,鱼,满载而归。
“拚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何时何地可不能委屈自已的身体,做一个吃货吧。
没指望鸭肉有多香,原以为安慰一下没有枞阳大萝卜吃的空虚的灵魂,想不到我炖鸭的时候,放了两片铜陵生姜,在出锅的那一刻,肉香扑笔而来……
我明白,这是生姜的功劳。
这出锅的香气,从前在老家是难得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