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故乡 \ 是我们年少时 \ 想要逃离的地方 \ 是我们年老 \ 想回可能已经回不去的地方”……“而当我们终于不知疲倦 \ 山一程水一程 \ 渐行渐远 \ 才发现 \ 故乡是根本剪不断脐带的血地 \ 断了筋骨 \ 连着血脉”



    老家其实不老,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繁衍生息到我儿子,也就六代人,尽管成年后很少在家,但也能依稀分辨出那个是那个老爷爷的后代。每当祭拜老爷爷祖坟时,总疑惑老爷爷因何而来,是到哪里去?是途径还是终点,来到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这里三面环山,唯一的路蜿蜒蛇行向东伸向远方,年少时,也曾感兴趣的问过我的爷爷,但爷爷似乎不屑回答小屁孩的问题。等长大了,再想回头问父亲时,父亲已经无法回答我的问题了,两次中风,丧失了语言功能。父亲是同辈中最年长的人了,家族中太多的故事也许都会被他毫无保留的带走……。

      虽然老家不老,但也已经寻不出儿时的痕迹。原来爷爷祖屋门前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木子树,成年人也要3个人手拉手才能围的住,也许老爷爷没来之前,它就已经矗立在这里。春夏,参天的木子树枝叶繁茂,硕大的树冠覆盖了大半边晒谷塔,像极了刘备故乡楼桑村门口的那颗宛如华盖的桑树。秋冬天,木子树的树叶会像红枫一样艳丽,映红了祖屋上半边天空,叶子掉落,白白的木子果实点点点缀在树上,那种简洁的美无法形容。木子果实是种药材,小的时候也捡来换钱,童谣里说“打木子,买袜子,买双袜子讨八字……”。大树的根前,是一个土地公公,外人路过都会捡点树枝类的放在土地公公前,以示对这片土地的敬畏。树荫下,整个家族的小孩都在这里翻滚摸爬,渐渐长大,木子树看着我们长大,看着我们离开。当我某年某月背着行囊回来时,已不见庇佑过我们的木子树和土地公,一条不算宽的水泥路从它生长的地方铺向别处。从此,古木子树的痕迹只在梦中,只能在异乡的岁月里与故乡同在。

      木子树的对面是仓库岭,也叫蛇行岭,一条似蜿蜒游动的蛇凸起在平地并不多的田地中。原来是生产对里打粮晒粮的地方,现在已经看不出父母口中描绘的模样,在那个热火朝天的激情岁月里,这里承载了父辈们太多的欢歌笑语和哀痛悲苦。夏夜,他们在这里高唱:“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而今,几堆零星的坟散布其中,也不知听哪位风水先生说的,后人翻身,得把先人埋在蛇腰上,我那位身经百战,抗美援朝归来的幺爹(三爷爷),不顾其他族人后代的抗议,固执的将自己和幺妈(三奶奶)的坟地安置在蛇腰上。沿蛇腰北行,蛇行岭的头上就安葬这我们族人的老爷爷们,他们头枕着一条自西而东的小河,听流水潺潺,听田野间蝉鸣虫瞅,被庇佑的后人们在周边春耕夏种,秋收冬藏,看护着后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而每每上坟时都得先经过幺爹幺妈的坟地,都不知道是先去祭拜祖先还是先祭拜他们,这也是其他堂兄弟们颇有怨言的地方。还好,我父亲几兄弟一向明事理,讲大局,从未因这些琐事而影响和堂兄弟间的关系。

      木子树的旁边是当年搞集体遗留下的圆塘,圆塘下方是一梯梯、一层层叠下的农田。圆塘里秋冬蓄水,春夏或干旱时浇灌农田,平时里面还养点鱼。父亲曾说,这个圆塘养育了一族人。而今,没人种田了,族人们也不需要圆塘了,围塘而建的房屋让它的面积越来越小,里面堆积的垃圾越来越多,猪狗牛羊和生活废水全排给它,他就这么沉默的接纳着族人给它的一切。勾留残喘的圆塘已无力再回馈族人们清清的水、肥肥的鱼,也不知某年某月的某天,它会淌干最后一滴水,和曾经守护它的木子树一样,安静的消失,不再被人提起。

      沿着圆塘向上,有“半边地”、“茶场”、“扇子偏”……,我还能依稀叫的出几个地名,那里是父辈们曾经劳作的地方,山上种油菜、玉米、红薯,甚至还栽过稻谷。不远,但小时候可不想去,爬上去都嫌累。父母站在透出一点的地方,扯起喉咙,大叫一声,在家也能听得清楚。有时给父母送水,忙的时候午饭都舍不得回来吃,叫一声,我们就送过去,没菜,干饭就着腌菜,父母也能吃的很香。现在想想,父母辈是这个时代中最能吃苦的一辈了,可惜他们都已经老人,没多少人能体会到。

      山下的老家,随着父辈一样慢慢老去。而当我们人到中年,想着归途的时候,发现老家很远,已不是想回就能回的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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