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
我想起重庆森林里剃着寸头的王菲摇头晃脑哼着California Dreaming的模样。663问他 “你喜欢听这么吵的音乐啊?”她依旧全身摇摆“对啊,吵一点挺好,不用想那么多事。”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加州梦,一个怎么都去不到的地方,一个爱不到的人。
三十岁之后,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大概所谓的人生就是说着相似的话,犯着不同又类似错误的一个因果循环的过程。
她如是对我说道。
我不置可否,朝着酒保的方向招了招手,点了小半杯威士忌,加两块冰。与其说我在思考她说的这句不明就里的话,不如说我在思考的这个过程中已经处于停滞的阶段了。
我们各种各样的人,黑皮肤的,黄皮肤的。姓李的,姓席尔瓦的,个子高的,身材矮小的,诸如这些,还有一些阿猫阿狗,找不出确切的形容词汇的人。一生之中,说的话,做的事难免也都有相似之处。或许我说的不够简洁,但是就大方向来说。我们活着,虽然处在不同的国家,说着不同的语言,经历不同的人生,但目标甚至于完成目标的这个过程都有着无比相似的地方。
我压了口威士忌。
你可能是想说我们都在这种无谓的人生中说无谓的话,然后再接着犯一些无谓的错误。这样?
嚯!可能吧。但最后我们都会踏上一条不尽相同的朝圣之路!
她将杯中剩余的白兰地一饮而尽,靠在吧台的柱子上,斜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忙碌的酒保。
这条路的尽头可不一定是哪位了不起的神明,可能只是某一件一直想做却没能去做的事,可能是一直思念着却没有相见的某个人,可能是你日日夜夜想去的某个地方。总之,当你有了这些个想法之后,你便踏在朝圣之路的荆棘旅途之中了。
没待我仔细思考他这话的含义,她便陡然话锋一转,谈论起另外的话题。
比如他。在外表上看他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谈吐间也完全看不出是从事酒保这一行当的人。不是么。
我点点头,也观察起那位酒保来。
但是。她顿了顿。
正如我所说的。他和我,或者说和我们,却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小的时候,他可能立志要做一位受人敬仰的科学家或者是老师,在十几岁的这个阶段,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当然,是以悲剧收尾。自此,他对于青春期的爱情便没了更多的念想。进而影响了他得中学阶段。呐。以前,他可能会认真读书,凡事必定请教父母。但他可能在某个不被察觉的阶段中慢慢蜕变了。他学会说更多的谎,会躲在厕所里偷偷的吸烟,会说着动听的情话哄一些涉世未深的姑娘。再然后,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下。父母对他的期望也渐渐化为泡影。可能现在,觉得他能当个酒吧,收点小费勉强度日,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一番长篇大论后,她显得十分得意,整个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在我看来,她下一秒钟站在吧台上跳起脱衣舞来我也不会奇怪。
我放下酒杯。视线不再放在酒保身上。
芸。我同意你所说的。或许他的人生轨迹真的是如你所设计好的那般波澜不惊。但你可能漏掉了其中某些重要的部分。
听完我的话,芸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屑,像一只骄傲的黑猫闪耀着她墨绿色的眸子一般瞪着我。
你等着。
丢下这句话,我便起身离开吧台,向酒保走去。因为往后发展的一切会证明芸在看人这一方面距离我着实是差了一大截。
酒吧里开始放Agnes Oble 的<Riverside>,我越来越发觉,北欧女性空灵,不可预测的嗓音倒是与蹩脚的英文发音相得益彰。只要旋律够好,发音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没人会在意。
翌日清晨,当我推开酒店的房门,结结实实得被芸吓了一大跳。她只穿着一件薄荷色吊带短裙,脚上是镶着闪闪小珠子的人字拖鞋,依靠在门旁。待我缓过神来,仔细端详,倒是有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虽然这个想法在他一开口后便被他破坏的一干二净。
你同他睡了?
她依旧是仰着高贵的头颅说着俗不可耐的话,在我看来,在用鼻孔和我说话似的。
如此说来,从昨晚你离开我去挑逗这位英俊帅气的小伙,强行让我为你的酒买单那一刻,也就是十二点过五分,到现在。
她费力的抬起手臂,眯着眼看了看腕表。
到现在的九点差十分。
说实话,我倒是很佩服芸这样的女人,就算在如此亲密的我面前,也要时刻保持仰视的姿态,看表也不会低头,反而是抬起手臂,让表去看她。着实不简单。
芸接着没好气的说。
将近九个小时的时间,你应该是发现了不少被我所遗漏的他的过去。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没错吧。
嗯...怎么说呢。作为时刻陪伴在你身边的我来说,我并不是很情愿打击你,但作为短暂九个小时的伴侣,我还是得为里面的那位说句公道话。
芸轻蔑的笑了笑,撇撇嘴,示意我继续说。
可能确实如你所说,他在青春期的某一阶段确实有过不太成功的恋爱经历,同你我一样。我特地强调了这一句,好彰显出我对于芸的话还是有所认同的。
但对于他后面的经历,你昨晚不负责任的推测可能就有失公允了。他确实是辜负了父母的意愿,因为他的父母指望他可以出国留学,做个律师之类的工作。但他拒绝了,很显然,他那样的男人单从外表上看起来就不是那种甘愿听命与他人,即使是父母也不行的男人。所以,他短暂的脱离了自己的家庭,专心做一个拳击教练。工作之余,打几份零工,补贴下生活。
看来你们交流的挺深刻。芸耸耸肩,显然,她对我的话毫不怀疑地选择了相信。
事实就是这样。你也不必气馁,毕竟,以后这样给你去揣摩的机会多得是。我扭了扭脖子,昨晚的事情消耗了我太多的体力,现在浑身都有些酸痛。
芸甩甩手,不再说话,便离开了。昏暗的通道里,她的半拖平底鞋在地毯上有节奏的上下跳跃着,像极了夏日傍晚的萤火虫。
去哪儿。看着芸消瘦的背影,我还是沉下声音问了一句。
她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走着,忽的冒出一句。找我老公。
我便没再回应,直到她走进电梯,门关上,电梯显示器的数字从15变成1。我才关上门,回到房间。
此时已经九点多一点了。我小心翼翼的拉开窗帘的一脚,窗外的光线已经有些刺眼了,高低错落的建筑毫无规律的分散开来,彼此之间有川流不息的马路隔开。因为窗户隔音的效果,我只看到底下的人来来回回,车辆你来我往,却无半点声音,好像这外面的热闹都与我无关。我又将窗帘拉开一点,光线投射到房间的一角,将那个原本灰暗的角落照的闪耀夺目。
我盯着窗外足足有五分钟,神情认真地足足像是在享受一部查理卓别林主演的默剧。直到他的声音将我从这部无声的城市大戏中拽了出来。
早。
他很简单的说了句,从声音听得出来,他身体上的疲惫尚未完全消失。
我转过头,看着此刻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中等长度的头发凌乱的歪向一边,只睁着一只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便也这样看着他,构思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期望两人的神情能够达到完美的一致。当然,这样的前提是我不开口,他最好也不要说些破坏此刻氛围的话出来。
半晌,他又开口。
你很美。
我构思的表情被他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完全打乱。我稍有恼怒,但旋即静下心来。我笑笑,起身把窗帘完全拉开。于是充满活力的阳光贪婪的钻进了整个房间。
我看向他,原地转了一圈,扭了扭腰肢。
这样如何?
他睁开了另外一只眼睛,但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好看的向下弯曲的缝隙。这下我便不确定他究竟是想好好地看看我,还是仅仅因为阳光过于刺眼。
美不胜收。他咧着嘴憨厚的笑着,十分笨拙的挤出了这四个字。
在某个瞬间,我发现他笑起来很像爱德华诺顿,眼角挤出的鱼尾纹也与那位大洋彼岸的大众男神有几分相似,再加上温暖的阳光铺满他的脸颊,整张脸都洋溢着一种幸福温暖的感觉。
但随即这种感觉便消失不见。
他再次闭上了双眼,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嘀咕道,再让我睡会儿。
我倒不会反对,因为习以为常。只不过我也不会在这里再多做停留。我去浴室洗了把脸,冲了个冷水澡。认认真真得刮了一遍胡子,套上外套,没和他打招呼,便出去了。
走出酒店大门,方才的默剧顿时变成了炸开天的广场舞。初秋的空气尚显稀薄,各式各样的嘈杂声以我难以想象的速度直冲我的脑门。脑壳有点发胀,我找了家临街的早餐店,点了一碗粥和几根油条,狼吞虎咽的解决掉,然后点了根烟,坐在掉了漆的小圆凳上看着过往的行人,想着芸昨晚说的话。看着烟雾缓慢得升上半空然后四散开来,我猛然觉得今天的日子好像与以往并不相同。抽罢这根烟,我抖了抖落在裤子上的烟灰,拿出手机,拨通了芸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