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了。
丁一抬眼看了下窗外,西边天际彤云密布,预示着一场大雪已不可避免。丁一点开QQ,在朋友群里随手打上了一句:“晚来天欲雪”。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群内如同被撒下了饲料的鱼塘,一下子炸了起来,大鱼小鱼乱串,脏话笑话乱飞。
“骚人,怎么突然发骚?什么情况?”
“你这是天气预报?这眼看就下下来了,谁不知道,还用你说,下次预报赶早。”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出自唐代诗人白居易《问刘十九》,原文: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考谁呢?要不要告诉你创作背景以及精华所在?问度娘啊,度娘都知道。”随后是一个大大的捂嘴的笑脸。
“是哈,要下雪了,有打麻将的没有?”
“.......”
丁一习以为常的一笑,也没有回应,退出、关机。只是不知为啥,内心深处,略微有一丝丝的失望。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前途漫漫任我闯幸亏还有你在身旁......”。丁一的电话适时的响起。
按下接听键。“嗯。”
“我到你楼下了。”
“好。”丁一收起电话,拔掉电源。16:30,下班时间到了,一分不差。起身出门,走出写字楼,一辆小巧白色的奇瑞SUV轻巧的滑了过来,停在了丁一脚前,打开车门,丁一一言不发的坐了进去,车子启动,向前滑出,前后衔接的几乎没有停顿,只有身后飘落的雪花被风带起显得有些凌乱,不过很快又回复了原来的轨迹。要不是地上的辙印,仿佛刚才没有车来,也没有车去。
“我定了位子,今晚湿潮,寒气重,你喝点儿。”小雪握着方向盘,专注的盯着前方,凌乱的雪花在车灯的照射下,能见度有些低。丁一微不可查的轻“嗯”了一声,点了下头。
十五分钟的车程,孟村渔家的霓虹在飞雪中显得很温馨,很有一种家的感觉,在迎接风雪夜归人。
老板娘也没有俗气的客套,像极了自家老嫂,一边拿毛巾给丁一和小雪拍打着身上的雪,问道:“就你们两位?”
小雪询问的看了丁一一眼,丁一点了下头,小雪对老板娘说:“问情。”老板娘转身带着他们走进右手的一间小屋。小屋门楣右上角,一方暗色小匾,上书“问情”两字,想来是这个小包间的名字。
小屋很小,只有不到十个平方,而一大半却被一铺火炕占了。炕上一张小桌,长方的,显得很古旧。
用手探了一下,炕上温热的感觉传来,丁一满意的脱鞋、上炕,一如回家一般。
小雪没用老板娘动手,拿过水壶,到了一杯热水递给丁一,然后拿过菜谱,去和老板娘交待,丁一捧着水杯,端详着屋内的陈设。
“走过岁月我才发现世界多不完美成功或失败都有一些错觉沧海有多广江湖有多深局中人才了解......”。丁一的电话这时响起。
丁一看了一眼屏幕,接听:“老三。”
“在哪呢?喝点儿?”丁一下意识的将听筒拿离耳畔,老三那惯常的大嗓门震得屋顶直掉土。
“怎么想起要喝酒?”丁一看了小雪一眼,不答反问。
“我看你在群里留言了,琢磨半天才琢磨明白你这是想喝酒了。这喝酒你不找我找谁,和别人我也喝不痛快不是,没我你也没心情喝酒不是?”做为同事、朋友、同学、发小兼酒友,老三还是勘破了他的心事。
“滚远点,别整的基情四射,没你我还不喝酒了似得。我和小雪在一起呢,今天就我俩。”注意丁一接电话,停了下来的小雪,在听到“今天就我俩”时,才转过身,继续对老板娘交待着。
“我说,话里有话啊,你想明白了?”电话里老三顿了一下,问道。
“嗯,好像刚才我突然把什么都想明白了。即使你我四十多年了,你还是晚了一个小时。”这一刻,丁一好像完全放松了下来,轻松慵懒的靠在炕角。“你也回家吧,回家陪陪小红。告诉小红,明晚我和小雪去吃饭。”正和老板娘商量着的小雪香肩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和老板娘说着向外走去。
“有异性没人性啊,就知道欺负我老婆。”老三夸张的喊了一声,半天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才说:“你终于想明白了,我这个给你们当太监都急死了,你们俩倒好,没一个着急的,这都二十年了,你们他妈的还有几个二十年,真是的。”
“其实我也是接你电话这一刻才想明白的,接电话之前我自己还没明白呢。下午我就是下意识的在群里发了那一句话,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你不是也刚刚想明白吗?可是小雪几乎在我说出话的同时就明白了并安排好了一切,她比我自己都了解我。其实我也不是木头,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些年小雪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要我需要的时候她肯定都会出现,出现的让我感觉到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我得意的时候她又自动的消失,消失的不留一点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
“小雪对你的感情我们都知道,你没结婚的时候她的心就在你身上。可是那时候你的眼里只有林妹妹,当然这也怨不得你。小雪结婚也是到了年龄,又等你无望,纯粹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婚后也不幸福。林妹妹走了不久小雪也离婚了,然后就是你们俩这莫名其妙的这近二十年。”老三静静的说着,丁一静静地听着。“本来我们都以为你们俩会顺理成章的,谁知道,一个不娶,一个不嫁,快二十年了,你他妈的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小雪的照料,已经心安理得到了不知不觉的程度。可是你还不娶小雪,而小雪那个傻女人吧还就是心安理得的伺候着你,等待着你,还不让我们说你。要不是这些年你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我他妈的早他妈修理你了。你说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啊?”
“骂得好,你他妈的早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早说。”丁一的话让老三听得直抽抽,接着就听丁一说道:“其实早前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一直在找,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不过今天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要什么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谢这场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哈哈哈,我要喝酒,今天我好想喝酒。”
“那你就好好喝点儿,喝多了今天就住那儿,那里有房间,条件还不错。疯子。”呢喃了一句,老三挂了电话,嘴角含笑,眼中带泪,这些年跟着丁一老三可是真真的没少操心。
而这时丁一几乎有点错乱了,放下电话,俩手乱抓着,却又不知道要抓啥,两眼好像都没有焦点了。恰好小雪进来,看到丁一的样子,没说什么,拿起杯子,倒满,抓起丁一的手递给他。丁一用另一只手抓住小雪的手,小雪坐下,没说话,静静地和他握着,丁一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这时候服务员来上菜了。一个红烧牛尾,一个清蒸鳜鱼,这里叫鳌花,是松花湖的四大名鱼之一,两个素菜,还有一个鲫鱼汤。
一壶酒,放在一个不锈钢的小桶里,桶中的热水冒着袅袅白气。两个酒杯,蓝色青花瓷的那种,一杯应该不到半两。
昏黄的灯光,暖暖的略显暧昧,总之,很温馨,很家庭。
小雪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放到丁一面前,又把壶放回了桶里。
“你也喝点儿,今儿个冷,喝了暖胃。”小雪没说话,只是看着丁一。“没事儿,今儿不开车了,咱就住这,老三说这里有房间,条件还不错呢。”
“好。”小雪应道,拿起酒壶把另一个杯子注满。
此时丁一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闲适从容,放开抓着的小雪的手,按着肩头把小雪按坐下,自己坐到小桌的对面,拿起酒杯和小雪照了一下,一饮而尽。温度正合适,温热的感觉直达丹田,舒服的直想呻吟。
小雪也喝了一小口,然后拿起筷子,夹向清蒸鱼的鱼腹。丁一的筷子先一步准确的夹住了那块鱼腹,把它放进了小雪的碟中。
小雪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丁一一眼。丁一也夹起一块鱼,直接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我和老三说了,让小红弄点好吃的,明晚咱俩去他家吃饭。”
窗外,风雪依旧。隐隐的听到有人在唱野猪林的唱段: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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