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你好，我想打听一下李淑华家在哪儿住，老家是中原的，今年有六十左右。”鲁西已进入深秋季节，房前屋后的树上还零零散散的挂着几片已然风烛残年的树叶子，三男一女神色匆忙的向在路边放羊的一个老大娘问道。
“李淑华，老家是中原的，叫我想想。”老大娘扭过头沉思了一会儿，“噢，你们找的是德顺家媳妇吧，他家住在村子的东南角。德顺已经下世快半年了，他媳妇现在自己住在老房子里，孩子们都出去打工了，她一个人挺可怜的，娘家又远，孩子又不是亲生的。唉，苦命的人啊！”老大娘不咂不咂嘴，一边摇着头一边说。
“谢谢大婶！”中年女人热情地打过招呼，一行四人很快就消失在纵横交错的村子里。
农闲时节，整个村子十分荒凉，偶尔有几个骑自行车的小孩从路中间驶过，零零落落的柴火垛旁边分散着几只或低头刨食或半梦半醒卧着的鸡， 墙角晒太阳的大花狗有气无力地对着陌生人“汪汪”几声以示它尽到了看家护院的职责。
终于在一家半是土坯半是砖头结合的瓦房院子里，几人看到了一名头女花白的老妇人正在院子中间坐着剥玉米。已经偏西的太阳光打在老人的身上，竟有一种落寞的美。
“妈、妈，您闺女儿子们来接您回去了！“还没有到院子里，中年女人就开始嚎了起来。
半晌，李淑华才缓缓抬起头来，这一眼看过去，她恍惚了有那么一分钟，就像被主家抓住的小偷一样一路连滚带爬的往屋里跑，”咣嗵“一声，把堂屋门给关上了。
”妈、妈，您跑啥啊，我和弟弟们来接您回家呢，您为啥要躲起来啊？“ 中年妇女焦急地拍打着门板。
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母鸡下蛋之后“ 咯哒、咯哒”的胜利叫声。估计过了两袋烟的功夫，屋里传来李淑华的声音：“娃们，你们回去吧，我没有脸见你们了，你们就当我死了吧，我不配为你们的母亲，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啥也不管不顾的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这些年，你们受了多少苦，不用说，我也知道，我过成今天这样，是老咎由自取，是老天爷在惩罚我。看着你们都长大成人，都成家立业，我就心满意足了，就是现在叫我立马死了，我也安心了！”
“妈，您开门吧，俺们还没吃饭呢，您不心疼俺们饿的慌啊？”男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个说道。
“吱扭”一声，李淑华把门打开了，“我赶紧给你们下点儿挂面去。”
碗端上来，白面条上漂着几根菠菜叶，家里连个鸡蛋也没有。姐弟几个吃着吃着，都不约而同的哭了起来。
“妈呀，妈，你看看你过的是啥日子啊，住得不像样都算了，吃这饭也太寒酸了吧，您岁数大了，营养要跟上啊，连个鸡蛋都吃不上。您跟俺们回去吧，家里日子现在好过了，俺姐弟三个都是楼上楼下，吃的不是山珍海味，那油水还是能跟上。您一个人住在这里，连个说话和养老的人都没有，说个不好听的，哪天您病在屋里，都没有人知道啊，那别人的孩子哪比得上您自己亲生的呢？不管咋说，是您生了我们，没有您，哪有我们几个。听话，跟我们回去吧！？中年妇女哭着哭着直接跪到李淑华的面前。
”娃们啊，我真没脸回去啊！因为嫌丢人，你们的外公和外婆和大舅去世，我都没有回去看一眼。当初，因为你们父亲家里种地太多，再加上孩子也多，我每天是忙完家里忙地里，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连年都过不上，我整天都在发愁明天吃啥，看着乌泱乌泱的一堆人，我头皮都麻了。后来，因为受不了这种一眼都能望到头的日子，我跟着一个人贩子来到了这里，嫁了一个丧偶的杀牛匠，我为了贪那两口牛杂碎昧着良心抛夫弃子，来给别人当后妈。
可叹我掏心挖肺对那两个孩子好了二十年，也没有捂暖他们的心，就在他们的父亲去世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把我赶到这老房子里，然后全家出去打工去了。我这都是报应啊，人在做，天在看，我老无所依就是老天对我好吃懒做的回报。”李淑华哭着说着，到最后直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几个人手忙脚乱把老母亲扶起来，一家人抱着放声大哭，长辈哭自己的悔恨，晚辈哭自己从小缺失母爱的那种痛苦。
“妈，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父亲也在不世了，在这个世界上，俺们只有您这一个亲妈了，要是您在这里过得好也罢了，有空了俺们再来看看您。可是您瞅瞅您现在过的是啥日子，跟个五保户有啥区别？
回去吧，回去给我外公、外婆和大舅上个坟，好好跟们们赔个罪，也给我父亲道个歉，他们都不在人世了，去世前也都原谅您了，我爹怕您在这儿过的不好，临终前交待俺们一定要再来看看您，把您接回去，让您叶落归根，百年之后，跟他合葬。”大女儿呜咽着说。
“要是回去，早在你们的父亲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回去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回不了头了，好歹我都得受着。”李淑华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
“我不管，您要是不跟俺们回去，俺们都住这儿不走了，家也不要了！”小儿子赌气说。
“唉，你们别逼我了，你们能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李淑华忍着悲痛说。
“妈，大伟下个月要结婚了，爹不在了，总得有个妈出来坐在高堂这个位置吧，您啥也别说了，您就剩这一个儿子没结婚了，回去看看吧，也算尽你当母亲的责任！”大儿子说。
夜里，屋里传来兄弟三个低低的谈话声，“回去都不叫她再来了，先骗回去是第一步，只要能回去，后边啥都好说！”
清晨，第一道阳光穿过破败的窗户棱照进屋里的地上，窗外树上，有喜鹊“喳喳喳”的叫声，预示着这是喜庆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