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别裁》155(子路)|乡愿之见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子贡问孔子,假如有人,乡党社会中的人都说他好,都喜欢他,像这样的人,怎么样?孔子说,不可以绝对认可。子贡又说,假如大家都说他坏,又怎么样?孔子说,也不可以如此随便附和,说他坏。不如乡党中的好人喜欢他,乡党中的坏人讨厌他,才能断定他的好坏。

        孔子这段话说明“大众的心理是盲目的”这样一个道理。一个人对于善恶之间,是很难判断的。地方选举也好,司法判案也好,有时候大众认为不对的,不一定真的不对;大众认为好的,也不一定是好的。由此可见为政之难。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孔子说,君子是很容易与人共事的。因为君子多半爱人,多半平易近人,比任何人都好相处;但是要想做些什么事讨好他,就很难了。从历史上看,许多好的大臣、好的领袖,都是这样。我们向一个好的领导提供一个意见,只要差不多,他就会接纳,准予酌情照办;但要想使他真心高兴,就很难做到。至于说不以光明正当的途径,而想讨好他,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君子对于部下,信任、体谅,因才起用。因此,作为一个领导,对部下的建议,认为可行就采纳,不必过问这人本身的学识够与不够。更不必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干,要量才而用,舍掉部下的缺点,用其长处,部下一定能完成任务,这就是“使人也,器之”。

        至于小人就很难共事。小人用人的时候,一般者会求全责备,样样要好,做部属的就很难。

        孔子这些话,都是从政的经验,这就是圣人。把人情世故研究透彻到极点。因此我们知道做领导的,用人不要过分要求,世上没有样样都好的人,爱打牌的劝他少打一点,爱喝酒劝他小喝一点。只要可以办好事,不要去求全责备。希望每一个部下都如孔子一样,道德又好,办事又好,那是不可能的。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这是君子与小人的对比。君子很舒泰,这个“泰”字,包括度量宽宏、胸襟开阔、光明爽朗等很多意思。君子虽然很舒泰,态度绝不骄傲。小人既骄傲,又自卑,心里像猫爪一样,到处都是毛病,心境就不泰然了。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这一句话包括一个人的三种个性。“刚”,就是刚强,换句话说就是有脾气,而且是很明显的脾气,不对就是不对,绝不愿意放在肚子里不响,教他做不合理的事情,他绝对不干。“毅”,就是果敢,有决断。“木讷”,就是看起来好像笨笨的,但很厚道、朴实。如一个人具体这三种因素就太好了,即使有其中的一点,也都是近于仁道的人物。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子路问怎么才算一个“士”,孔子这里的回答与回答子贡的不一样。孔子用四个字来形容,他说一个人“切切偲偲,怡怡如也”,总是对人很和善,笑眯眯的,不是假笑,是内心愉快,这就是“士”。对朋友“切切偲偲”,很亲切,有感情。在兄弟之间,非常愉快,不是冤家,真如骨肉,这样就是“士”。这几句话看起来好像教条,反省起来,我们每天对朋友、对同事、对兄弟都能愉快相处,和蔼可亲,就不易办到,尤其是对于子路这样个性的人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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