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第二天王也去地面层的咖啡厅找诸葛青的时候看到昨天那个圆脸的姑娘正往外走。他本来想着装没看见直接路过没想人家还微微地点头冲他笑了笑。这一笑搞得王也昨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种种负罪感都给搅了上来,一直到坐下来都硬着脊梁,眼神儿不停地往诸葛青的戒指上眇。是,他王也通常的服务对象都是结了婚的,但是诸葛青给他的感觉实在是跟那些常客不太一样。他年轻得不像是有了几个钱就嫌弃原配长得不行出去偷人的中年男人(何况那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又老成地不像是会以猎艳经历为骄傲的毛头小子。他总觉得诸葛青的世界就应该是标准的幸福故事,而他就是那个无耻的破坏者,这种想法让他很不自在。再说,若是这两个人真的因为他的行为惹出什么麻烦,最后王也肯定也逃脱不了被追究责任。
诸葛青笑了,举起自己的左手在王也眼前晃了晃,然后说,你是在看这个吧。王也盯着戒指反射的光反射性地地提了提嘴角,又觉得这时候他不该笑,僵在了那里。其实你不必在意的,傅蓉都知道。诸葛青说。她喜欢我,我于是给她承诺在跟她相处的时候一直做她心目中的好好男友;但是这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喜欢,她还喜欢很多人,这种喜欢是不专一也不被所谓的独占欲束缚的。很巧,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男女,只要是漂亮的人我都喜欢,只要挑对了人,逢场作戏并不是件苦差事;我们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啊,就该少说过去,少讲未来,抓住当前的每时每刻享受着。我和傅蓉就是不同性别的彼此,在一起,比起一般的情路侣来说反而更适合天造地设这个词吧。说完诸葛青往后一靠,眼里带了点玩味儿问王也,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们俩有病。
王也垂着眼睛摇了摇头,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还好吧,大家都开心。存在即合理吧。他又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您在我这儿又是图什么呢。
诸葛青挥挥手,说,你这人,我这次来是要听你的故事的,怎么一来二去又是我在这里唱独角戏了。这不行,我诸葛自祖上就专攻八卦,今天你的故事扒不出来你就在这一直坐着行了,我陪着你耗。王也心说这是什么烂话,但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说了。到底是想了半天也没憋出句话来。他说并不是他想要隐瞒什么,而是他的人生确实没什么值得说出来的事情。他说到自己高中毕业在自己出生的卫星城做过一阵子服务生,后来母亲病逝他老觉得这城市里有股子凝重,想着怎么能离开这地方。那年又正好看了电视上承办奥运会帆船赛事的Q市看着挺好就买了张火车票来了。到今天在Q市也呆了许多年了,景点也没怎么跑,整天不是在宿舍窝着就是在大堂忙着。他突然不说了,只觉得感慨。
诸葛青于是问,你这几年从来没想着要回去吗。
王也没直接回答他,说其实自己挺想去北京看看的。虽然他出生的地方立着北京市中心根本没多远,但是从小他就对这个城市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他看着电视里面北京举办各种会议时候干净、整齐得像假的一样的市貌,看着电影荧幕上北京富有韵味的老城区和时尚的商业圈,他听着老人讲的谁家儿子在北京创了大钱,讨了个北京媳妇儿……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北京市跟他所在的卫星城隔着很远很远。现在他还是觉得北京很复杂,但是他自己的那座城现在已经取代北京成为了让他最不敢去触碰的地方了——无论是放着母亲骨灰的那个小格子还是父亲住的那间大盒子他都不想去面对——于是去北京市里看看反倒又成了一个选项。他说自己在Q市的丘陵地带呆久了,想去看看北京四平八稳的城市建设,想去看看那些震惊了世界的文化遗迹,想去体会一下北京人所谓的热情和所谓的傲慢。他没说的是,他也想看看自己怕了那么多年的这么个概念是不是真的比他面上波澜不惊的生活更让人觉得窒息。
诸葛青凑过来问他,那你什么时候放假吗,我们跟你两个吧(“我跟你一起吧”的意思)。
“我想说好”,王也低着头说说。就算是王也不在乎他们之间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单就他们的熟悉程度而言,他们压根不应该一起旅行。他们统共见过两次面上过两次床,有过几次简短的短信交流,怎么这就计划着要一起去面对他青年时代最大的恐惧了呢。王也头还是低着,重复了一遍,“我想说好。”
“存在即合理不是么”,王也抬头对上了诸葛青认真地眼神,“无论是什么,别怕。”
V尾声
“我爱你”,后海酒吧街的一间小店里,王也隔着一盘子肚儿冒出的热气说。
诸葛青有点意外,藏在青岛的绿色瓶子后面眯着眼笑了,“我也爱你”。
王也想,此时他承认自己心意与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无关。现在的我爱你,哪怕这是你所谓逢场作戏中的一段,我也不能骗自己。毕竟他王也懒,懒到不想去试探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他王也烂,烂到觉得自己做诸葛青一个不明不白的情人也没什么不好。
小店白寥寥的灯光从铝塑们的玻璃里透出来,在花花绿绿的暖色灯光里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