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站在空旷的草地上,大声吼叫着,以宣泄心中的苦闷,然后对天发誓:从今以后要好好地爱惜自己,抛弃那些阴暗的想法,戒掉那些不好的习惯,彻底和那个令我自己都反感的“自己”告别,永远不想再看到他。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个优雅的诗人,和自己做着浪漫的和解,步态也不由得自在起来,仿佛天地间就属自己快活了。
就在这时,我的脚突然崴了一下,一开始我并没有太在意,又继续走着,但之后每走几步就会摔上一跤,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要马上跑回家去,但我的身体却由下至上地渐渐麻木起来,直到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周围已是黑漆漆的一片,我伸出手去摸索,却被什么东西突然抓住,一把拽了起来,力气出奇的大,根本挣脱不开。过了好一会儿,眼前又渐渐有了光,看清了事物,却发现除我以外,四周空无一物,但袖子上却清晰地留着被抓过的痕迹。
我呆呆地站立着,恐惧汹涌袭来,终于充满了我的内心,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听清自己的尖叫声时,才发现自己正在黑暗中狂奔。
那个夜晚出奇的黑,我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手脚,如同被剖掉了双眼一般,我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的体力渐渐耗尽,不得不放慢脚步,后来在摸索中我遇到了一块大石头,力竭的我缓缓地跪坐下去,疲惫地靠在石头身上,困意渐渐袭来,恐惧也被一同带入梦中。
梦里有什么呢?仿佛什么也没有,又仿佛什么都存在,在变幻、在压缩,在匆忙地用手走路,身体在纯黑浓稠的湖泊中游泳……
“喂。”
不知是谁喊了我一声,还摇了摇我的身子。
“喂,醒醒。”
我应声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终于坐了起来。
“谁在叫我?”
“我在叫你。”
“你是谁?”
“谁也不是。”
我们都沉默了。我舒展了一下双腿,感受到一丝丝的热意正缓缓地沁入我的衣服,我伸出双手在空中摆动,突然意识到了异常。
“白天了吗?”
“对,太阳出来了。”
“那我——我眼前怎么一片黑?”
“我不知道,但你的眼睛是睁着的。”
“我看不到了?”
“应该是。”
“哦……”
不知怎么的,我并没有感到害怕,不管是身旁这个不知是谁的家伙,还是自己瞎了的事实,我想大概是昨晚自己跑得太累了的缘故。
“你好像很累。”
“对,很累……”
“为什么?你不是和自己和解了吗?”
“对……”
“你不是爱上自己了吗?”
“是……”
“那为什么——”
“大概又闹掰了”
“哦……”
“昨天不代表今天吗?”
“嗯……”
身上的暖意渐渐消散了,我想大概是云彩遮住了太阳。
我又缓缓地躺下身去,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在作为人的一生中,和自己不可能只是和解一次就变得永远轻松了,所谓地爱自己,更不代表以后就没有恨了,悔恨和忧愁是我这一辈子都难以脱离的东西。
想到这,我侧过身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
“我害怕以后的生活。”
“你不想面对?”
“我不想面对。”
“可你知道生活还是会来。”
“所以我才哭。”
“哦……”
我们又沉默了,过了许久,我也哭不出来了,后来阳光温暖了许多,温度从我身上慢慢地褪去,我知道,天要黑了。
“你还在吗?”
“嗯。”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猜到了?”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笑意。
“你应该是我吧。”
“是,但又不全是。”
他压低了声音。
“我是那个‘令你反感的自己’。”
“那你也是我吧。”
“不一样。”我听到他站了起来。
“我的身体虚弱肥胖,脸上全是痘疮,我还察觉到自己懒惰不堪,心里也都是些猥琐的想法。可你现在不一样,虽然你看不见东西,但你的眼晴却清澈明亮,身体看上去也很健康,气色也很好,我想,以后你应该会惹人喜欢的,最起码不至于被讨厌……”
“所以……”
“所以你看不见东西,是因为我现在在你身边,你之前说过的,永远不想看见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我知道他在离开。
“等一下!”我喊到。
“怎么了?等我走了你就可以看到东西了。”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到你身份的吗?”
“……怎么猜到的?”
“怎么说呢……”我无奈地笑了一下。
“能陪伴无聊透顶的我这么久的人,恐怕也只有自己了。”
“呵……真是,没办法的事……”他仿佛愣了一下。
“是啊,谁能想到没有必要的愿望却实现了……”
“呵……”
我们都愣了很久。
“或许我能料到”,后来我开口说:“用不了多久,坏毛病、坏心情还是会有的,一直都会有。”
“那怎么办,每天都浪漫的和解?”他戏谑地笑着。
“谁知道呢。”我伸了个懒腰,也笑了。
吹来的风完全凉快了起来,四周响起了虫鸣,我知道这是晚上了。
“我要走了。”
“嗯。”
“那……祝我好运?”
“祝我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