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父亲决裂,始于儿子十四岁那年。
那年暑假,我们刚进行了一个伟大的计划,骑车回老家,一百多里路,儿子几乎没停。在蒋集突降大雨,我们在一个烧饼店买了烧饼充饥,借此避雨。就在雨还淋漓时儿子冲了出去,一会儿就消失在雨雾里。他早我一个小时到家,骄傲的心情无以言表,我当时心情很激动,认为这次励志骑行必将换来一个更积极向上的儿子。
可事与愿违,眨眼间的事情儿子就像换了一个人。新学期,与老师作对,与同学矛盾,作业不好好写;回家,满脸阴云,话不到三句就暴躁如雷,把自己关起来,戴上耳机打游戏。尤其是父子之间的关系更是不可收拾。饭桌上故意顶撞,让他难堪;外出就餐,不去则已在,去了就是火灾现场,两人必是两败俱伤。因为玩游戏的事情两个人更是大打出手,两人关系一度跌到冰点。
爱人一度感慨,这还是那个骑在肩头的孩子,这还是那个在滑梯上天真无邪的冲着他喊爸爸抱的儿子吗。
儿子迫切的想当家作主,需要话语权,早已不再是父母说什么是什么的孩子。在他眼里,父亲早已由山一样的存在,变得平凡,甚至满身缺点,让人讨厌看不起了。
就这样一个还拿着权威的父亲和一个一事无成还充满骄傲的狂妄的小子,在我们家里不可避免冲突了。
决裂是快速的,和解是缓慢的。记得有人说过,父子两人早晚得有一个认输,才能真正能够重新坐在一起谈论往事,交流对生命和世界的看法,哪怕无话可说,只有沉默的陪伴。
我们家父子间和解,源于爱人的自我觉醒。首先认输的是他。这是他经过三年的较量得出的深刻的领悟。
这次深刻领悟的典型事件是,儿子被指责,盛怒之下徒手砸向玻璃,血流满地,两个人在医院途中还在争执。从那以后,爱人缄默的时候多了,他宁可放弃,一个做父亲的威严,俯下身来,给儿子和解做朋友,也不愿意失去他。
当父亲放下姿态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便开始冰融。幸运的是,儿子和爱人都试着向前迈进了一步,儿子抛弃了年轻人的优越感,拉着父亲看了一场电影,爱人也放下了父亲角色,试着和儿子弹起了吉他,两代人平行的生活,经历了很多,有了很多的情感支点,两人成了好搭档,也许以后可能会是好朋友。
真正的和解发生那天晚上。
爱人喝多了,想起了小时候和自己的老父亲一桶油的往事。一桶五斤的油,在父亲进供销社买东西时不见了,回到家受到母亲的唠叨,父亲带着儿子去亲戚家借油,受尽了白眼冷落和嘲讽,终于借到了油,回到家时已经半夜了,体会到了父亲不容易,体会到当年父亲为什么要对淘气好玩的他拳打脚踢,在艰难的岁月里只能棍棒之下出学子了。在生活困难的日子里,父母的担子很重,尤其是父亲。父母有时不能满足儿子的要求,但并不代表不爱自己。为了督促孩子成才,他可能会采取简单粗暴打骂的方式,当你明白过来之后,你就会对她充满感恩之情。
当他说完这些,他拉着儿子的手说,很抱歉儿子,我没注意到这一点,我把当年遭遇到的事又用在了你身上,我多想那一天用手砸玻璃的是我,我宁愿是我受伤,我也不愿意你受到一点点伤害。我理解当年你爷爷为什么对我,但我现在绝不再允许我的儿子再受伤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对我们家来说你有多重要,我们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曾经做过一件什么伟大的事,而只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爱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这么重要的话,我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说。
爷俩手握着手,说着聊着哭着,这不是父子,这是两个朋友。那是小寒的夜晚,外面特别冷,屋里却特别温暖,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我的他和他手拉着手窃窃私语,互相交心,多么幸福,那爱与夜色一样浓。
原来拥有一个快乐的儿子更重要。
父亲和儿子之间的关系,也许只是一桶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