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罚的超生游击队
某日上午早饭后,大湾村驶来了一辆120救护车。正值秋收,对于庄稼人,秋收才是一年里真正意义上的收获季节。较于二十年前,庄稼人已享受到了农机的便捷,便没有了那种步调高度一致的匆忙与紧张。救护车一路行来被田间地头瞩目追随,他们一心狐疑想不出村子哪个出了状况?或只是路过吧,他们终是没有人放下活计。救护车进了村子停在了一户人家的房后。现在的村子经过二十年的整改已经横竖成排,且房前屋后的道路四通八达。村子里有稀疏的人在,他们听到车响走出来看了看,以为翠花要生了或因惦记着活计也或因其他的想法,没人近前便各自忙去了。只是他们心想,“这翠花挺那个啥还用上了救护车?”
翠花三十刚出头,她有一七八岁的男孩。村民有好几个月没见着她了,其中的实情村中的人心知肚明。但总有人还会问“翠花呢”?家里的三个男人总是口径一致地说外出打工了。看样子倒还真像翠花不在家,灶房里成了公公的一方天地,洗衣打扫成了老公的事,平日常常一把大锁挂在大门上。翠花家的院子里有一口红薯窑,本不是庄稼秆覆盖的季节却堆着一层玉米秆,可能是不太合常理的事。这里要用到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实翠花一直没出这个院子,她一直住在红薯窑里。一家人倒还真谨慎,连那个七八岁的小孩也没走漏翠花再次怀上孩子的风声。
怀孕九个月有余的翠花被救护车拉走了,当时家里只有她一个在,两个男人在田里干活,与村子的人同样好奇刚刚开过去的救护车。直到一周后的傍晚,翠花在家门口哭天抢地地破口大骂,才解答了村人的疑惑,原来她被人举报,药物引产生下一足月的女婴。在她的咒骂里还有人中了魔怔样小声问“孩子呢?”“孩子在,她还在这儿骂人?”有人干净利落地回了句。这是一个十月怀胎母亲与孩子生生的别离啊!听着翠花痛彻心扉的哭喊与控诉,女人们抹着同情的泪水纷纷走过去安慰,不然任由真担心她会疯掉。
之后的一天一天里,“我要骂你们到死”——翠花履行着许下的诺言。这样的咒骂听到了返家的代继规耳朵里,他越听越刺闹。直到有一天,翠花又骂“老子好欺负,头硬的你咋不去捏”时,他实在不能忍了,直接冲向翠花所在的大门外,大声喝问,“谁头硬?你骂谁呢?”好个翠花直接接招,“……就骂你了!咋了?”这样的针锋相对,不爆才怪呢。只见二人三步两步面对了面,吐沫星子像喷雾器直喷到了对方脸上——阳光下清晰可见。翠花在代继规没回村时不会含沙到他,至于回来后就不知道了。但全村人谁不知代继规生了一堆的孩子?谁听了都可能联想到代继规,谁让这两件事就这么巧地赶在了一起?眼见翠花盖不过代继规的气势,翠花上手推了他一把,这一推拉开了二人打架的序幕。要知道翠花还在月子中呢,她前几天的咒骂,家里的男人怎么干预也制止不了,只能让她一出心中的恶气了。很快人群聚集,翠花家的两个男人跑着回来,三说两说三个人与一个打了起来,这时翠花得着机会好好地抓了几把代继规的脸。这一仗干的,一边倒的声息支援翠花家。可能代继规意识到了什么,他渐渐没了那种拼杀的狠劲,要知道当年在西安时他可是一人挑战过众人的决斗。在一边倒的气氛里,代继规有些灰溜溜地离开了,背后又有人议论他断指的声音,还有对女儿代流萤不知何去不管不问的事。
很快,乡计划生育工作组来到了代继规家。双方你来我往三句话不投机,满脸抓伤很是强硬的代继规被带走了。几天后,他回了村子,听说他的超生游击队被罚了超大一笔款了事。屋里代兰种的粮食清了仓,养的羊羔还有猪圈里的猪也被赶走了。代继规是幸运的,在计划生育如板上钉钉子的关紧年份,他却迎来了儿女双全的孩子。那些天代继规阴沉着脸,与那天回到大湾村时的高谈阔论判若两人,家里家外敢靠近他的只有代石根,他的宝贝儿子了。
罚了个四仰八叉的夫妻从头再来,继续发扬身上艰苦卓绝踏实勤干的品性做起了生意,只在短短三五年间,就把家又重新翻盖成一个很是派气的平房四合院落。在当时,怎么看怎么舒心。哎哟,俨然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派头啊!人与人是不能比的,一比便有了差距,正如也许你用一生之力挣得的,别人只用几年或几个月。看着回家就跌了个大跟头而打了翻身仗的代继规,这样的他自然成了大湾村的明眼人物,恭维的话自然迎来一箩筐。很可能从盖起了新房,代继规说起话来便找到了远在西安时的感觉?这感觉对他太重要。他的话简略金贵,却正中点子上。他走起路来若退伍的军人身姿挺拔,这是姬亼从未见过的。那些年村子里的闲人还很多,不像十多年后天南海北的各地打工,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自然少不了代继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