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十年前是被征地拆迁安置过的,都由从前的农村转成了居民。但他们村虽与我们村鸡犬之声相闻,可因为地处闭塞,如今仍是农村。
是农村就有地,有地人就需要种粮。戚大本事就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农民。地里的各种农活,他样样精通,即便是新出的优良品种,种试验田,还有家里置办的新式小型农机,到了他的手上他都是一学就会。
他本名叫戚能挺,因为78年他娘生他,在产房属于横生倒养,险些要了他娘的命,险中得子,劫后余生,太多的不易,都需要仰面朝天那么暗自咬牙较劲儿,活生生地挺着。所以娘为了纪念做人就要这股挺劲儿,就为他取了这么个实实在在却又十分励志的名字。
在中国农村,有了正名,还要有个接地气的小名儿,也叫诨名。这样儿孩子就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顺利成长。他爹一直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只盼着这儿能长大成器,脱口而出,给他起上了小名,名曰“大器”。
大器随风见长,才到中学已经成了学校和村里的“孩子王”。十里八乡谁家有李,谁家有杏,哪个村里、班里有位浑身水灵满眸秋水,风月连天,两眼通透的大姑娘,他都能一眼见着,便能定位准确,过目不忘。
从那时起,因为他身上具备的这些异于常人的本事,他被里里外外的一群男孩子们公推为永居C位的“领袖”。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成了邻村邻校大人、同学男女和附近孩子们眼中了不起的风云人物。
男孩子有孩子们的价值观,女孩子有女孩子们的世界观,因为大器放荡不羁的个性,一旦见了极为入眼走心青春近似的女孩子,他都会有的没的地千方百计靠近向前,打听一番,轻的重的撩拨几句,才算罢手。
日积月累,凡是被他撩拨过的女孩子,年岁又小,青葱岁月,内心胆怯,回家便纷纷向爹娘告了他恶状。从此在他在别人的眼里嘴中又多了一个名字,叫做“坏种”!由此名声,大器随风,名声鹊起,只要女孩子们学不归家,夜不归宿,爹娘们都会联想到他这个名声在外的“坏种”。
岁月昂扬青葱,荷尔蒙持续上升,才上初二,学习成绩没有见长,这颗坏种下巴上硬似钢针,黑得发亮的胡须,倒是没有辜负日月所托,一天胜似一天地发达兴盛起来。仿佛要随着他日渐凸起的喉结一起,相互辉映,为他愈发壮烈的青春起舞。为他日渐刚强似一根铁坨一样有棱有角的身板儿,在青葱里蓬勃,在原野上放荡。
小弟们都说,坏种看着懒散,却有着超常的聪明,最为凸出表现,就是他对男女之间,那种似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层朦胧意象,他简直就是天赐神授,无师自通。从初二到初三这两年间,他若对哪位可心女生动了真情,他都发动人马,派出他的几个很有眼色小弟作侦察兵,探听风声动静。然后由他导演设局,然后再由他出镜主演,上演几种不同情境的英雄救美,直到让女生多云转晴,感激涕零,随他奔走,为他悲喜,爱不释手,围他所用。
在身边小弟和这些女孩子们的心眼里,虽说都叫他“坏种”,隔三差五,被满世界通缉。可他在它们心中共通的,就是他雷打不动至高无上地位,无论大器还是坏种,他都是“神”一样的存在。
自那以后,坏种她娘只能在家务农,玉米、大豆、子长苹果、延川红枣,这些田地山坡里的活计,只要看上几眼,上上下下她都能无师自通,里里外外的事儿,只要由她经手,都能打点得井井有条,妥妥贴贴。
后来,爹娘尽管给给个用上了十二分得心力,可一头骡子毕竟不能拉出来充千里马来用。哥哥补习了一年,巴巴结结读了高中,最终还是从通往高考的那根独木桥上掉了下来,落到家里。就连征兵一个本该属于他的一个出路名额,也被乡武装部偷梁换柱改成了别人。从此以后,一蹶不振,娶妻生子,只能向命运低头,做了一个文化一无所长,吃饭吃嘛嘛香,处处还要受着女人管制,只可延续香火的文化新民。
坏种她娘,在娘家好像生就与嫂子的性情无缘,对眼相看,都不顺眼。坏种娘看不起嫂子两口子的狭隘自私,和她们那种谈钱嘬牙吃豆等屁薄情寡义的抠缩算计,更在户外厅堂上不得台面儿。嫂子看不惯她在家里处事当差的风头盖过了她们两口子。可逢到难办的事头档口儿,无论是大家还是她们两口子的小家,偏就大事难事儿,只能靠着坏种娘这个女人来出手担当,方能过关平复才行。
坏种他娘,在肤施娘家受罪苦熬,一过就是5年。年过18方圆左右的媒人开始登堂入室,可谁来她都跟人急眼。她不想再提男人,男人,就是她长久以来心头的一块不可触碰的伤疤。不想提及,更不想接触。为此,爹娘哥嫂没少朝她她冷脸相向,心口插刀。
直到20岁上,爹娘视她,为不同凡响的异类,家庭不和的因素。哥嫂视她,作抢眼背光的祸害,争夺资源的仇敌。她也曾暗自思忖,这离家,除去嫁人这一条路,眼下她还没有找到更安全妥帖的门路。日渐消磨,对于媒婆的唇舌,她方有了思想上的悄然转变和态度上的谨慎默许。在内心忐忑之中,她终于有了些许意愿上的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