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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是我邻居家的一个姐姐,关于她的婚恋往事,在我们村里面几乎人尽皆知。
这些隐秘事的宣传者不是别人,就是大洋自己——不管丑的俊的,她都往外秃噜,好像在讲别人的事一样自然。
大洋的原生家庭,一共有四口人。爸爸的外号叫大枪,因为他曾经当过两年小兵,扛过枪,退伍了别人依然喊他“大枪”,这是那个职业带给他的荣耀。
妈妈的名字里有个“嫦”字,所以她的外号叫大嫦,但是有个同音字是“肠”,听音辨字,“大嫦”和“大肠”没有任何差别,经常闹笑话,生人误以为她是个“屠妇”。
大枪和大嫦生了两个女儿,因为大枪姓于,于和鱼同音,迷信说法姓于的人,名字里得沾点水。
大女儿生于1979年,属羊,沾上水了,就叫于洋。二女儿叫于萍,没有特殊含义,单纯因为有“水”。别人家孩子的小名要么叫“翠翠”、“悠悠”这样的叠字,要么叫“小君”、“小霞”比较可爱,偏偏他家两个女儿都叫“大”,所以于洋的也叫“大洋”,于萍也叫“大萍”。
一家四口人,平均身高1.75米,父母都高,两个孩子也高。也不知道是名字取得“大”,给了身高美好的祝愿,还是为了配合身高量身定做的名字,总之,她家是全村独一份以“大”做小名的。
身高优势一直明显的大洋,学习也让人头“大”的。好不容易初中坐满了三年,她爸掏钱让她上个技校,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们杀了我吧。
大洋坚决地说,目光里的决绝是义无反顾的,其实她上了初中就不背书包回家了,一放学就和我们这些小孩子玩,她的父母全然不知。
她死都不怕,就怕学习。
在她看来,打工是特别快乐的。去美发店打工,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每次回村里,我都再三确定是不是认错了人。上次是黄头发,这次是红头发,隔了两周又见,剃了比男孩子还短的寸头,说是失恋了。
脸上的妆更是花哨,黑眼圈,紫口红,乍一看,以为是哪个女侠走火入魔了。
随她去吧。
大枪和大嫦对大洋不抱期望了,还有小她八岁的妹妹大萍做他俩的掌上明珠。大洋是人家“一家三口”的编外人员,自生自灭吧。一直不省心的孩子,屡教不改,不如放弃。
大洋到了20岁,去服装厂打工,遇到了一个对她无微不至的男孩,大洋才第一次感受到被“爱”。为了报答他的爱,她奉献了自己的身体,他们偷吃了禁果,孕育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却没有运气生下来。男方的家长强烈反对,单纯不喜欢大洋的个性,疯疯癫癫的,化着各种各样出格的妆。
大洋说,她一定能改,再不化了。
化妆不过是个借口,男孩父母还是不同意。
大洋的父母也不同意,嫌弃男孩家里穷,住在山沟沟里,种那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出息?
在90年代,大洋的爸爸大枪出一趟差,就给媳妇买几套衣服,什么广东货、上海货,大嫦都是村里最新潮的那个。曾经穿过一身皮草,把身高马大的大嫦打扮得像只大狗熊似的,也照样引来妇女们羡慕的目光。
两家都不同意,大洋把未成形的孩子打掉了,也打掉了大洋对爱情的渴望和憧憬。
不久,她就挽着一个男人在村里晃荡,挨家挨户介绍。军队炊事班的,名叫大伟,河南人,比她大了八岁。个子还没有大洋高。
军婚。
大洋并不是真的爱大伟,只是想证明,她有人要,不会嫁不出去。
三条腿的蚂蚱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
一年以后,生下一个和丈夫一模一样的儿子。婆家高兴,娘家也高兴,大洋却不高兴了,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大伟和他嫂子不清不楚。
他们结婚半年以后,大伟的哥哥嫂子带着一个女儿,从河南来到了村里,租了一间房居住。大伟只要从部队回来,就一定要去哥嫂家里,有时候还在那里睡觉。
大洋结婚后没有房子,只能住在娘家。从娘家到哥嫂家不到500米,大伟抛下妻子和哥哥嫂子一起住,这不奇怪吗?哪里是他的家,还拎不清吗?
这是其一。
孩子出生之前,大伟转业了,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安家费,这笔钱,大洋要了很多次都没有给,只是推脱着留着做生意用。后来发现,他把钱放在哥哥家里了。
这是其二,大洋发现大伟藏了心眼。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大洋亲口宣扬出去的:大伟的哥哥有不育症,那个女孩实际上是大伟的。
作为旁观者,我们未知真假,却也不见他们反驳。
此事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村民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洋就像当初介绍大伟一样,挨家挨户讲这些事,一边说一边哭,有的人不止听过一遍。
大伟的哥哥嫂子,不久就搬走了。大伟也不回来了,除了按月给儿子送抚养费。
我守活寡了。
大洋睁着一对大眼睛,消瘦的脸庞上,颧骨越发高挺。
离了一年多,婚总算离干净了,儿子也快三岁了。大洋也顺利找到了下家,一个干巴瘦的男人,天天焉头耷拉脑的,就像被折断的脖子的长颈鹿。
闪婚。
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孩子。公公婆婆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好吃好喝伺候着,生下女儿后,女儿也成了家里的掌上明珠,享受了她从没有过的待遇。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安稳地过下去,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丈夫出轨了,而且是大洋捉奸在床。
公公婆婆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虽然离婚了,大洋仍然和公婆一起住,前夫几乎再也没有回来。
大洋,再也没有结婚,也不缺男朋友。
三条腿的蚂蚱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是。
大洋带着一儿一女,上班赚钱,别无他想。前前夫大伟,经常来看儿子,包揽了他所有的费用。前夫的公婆,负责照料女儿,也不用大洋操心。
大枪去世的时候,大洋的前前夫和前公婆都来了,其乐融融,微妙的和谐。
我就这个命了,寡妇命。
大洋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里,好像放映着她的前世今生,她一直盯着看,眼珠都不转。
一个童年不被爱的女人,一辈子都在追寻着爱,渴望着爱,她向我总结了她这半生所参透的哲理:把男人的钱搞到手,人没有用,说跑就跑。
她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远远地抛出烟蒂,就像踢开她生命里的男人们。
后记:在读《素食者》的过程中,大洋的脸一直浮现在英惠的名字上,逐渐合二为一。虽然经历略有不同,二者却都因为原生家庭缺少关爱,一辈子都在治愈自己。
最后英惠毁灭了自己,自我解脱,灵魂和躯体同时覆灭。大洋毁灭在对一个个男人的幻想中,屈从于利益,她活着,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