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失踪者尸体的地方,是镇东不知谁家的一座谷仓。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地方早已经被德国人严密地守卫起来。
克劳德少校是乘坐摩托,先我们一步赶到此处的。他此时正站在谷仓前,和一位士官说着什么。在他旁边的地上,是被帆布盖住的两具尸体——他们的脚都伸在帆布外面。
当我们差不多都到齐站定,克劳德少校也结束了他的谈话。他脸色阴郁地转过来注视着我们,然后示意站在最前面的巴纳德警长过来看看。
警长走上前去,拉开了盖尸布。我看见他的肩头猛地抖动了一下,大概是被死者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接下来蹲下身去仔细查看,来来回回忙活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最后警长站起身来,对少校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显然不是镇民,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少校依然铁青着脸,“你凭什么可以肯定,警长。”
“因为你们的人昨晚枪响之后一直在街上,镇民没人能出去,直到今天早上。我想你也能收到手下的报告吧,少校,难道今早你召集镇民时,有时没从家里走出来么?”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少校显然也不好说什么了。我却有些后怕,昨晚要不是我及时回到家,只怕我就被揪出来了。
只见少校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能排除任何嫌疑。这座谷仓是谁的?”他环视人群,眼光如鹰隼一般,显然是想让谷仓主人自己站出来。
一位留着胡子的谢顶中年人,沉默地走了出来。他妻子试图拉住他,被他甩开了手。
“是我,阿尔巴特·李斯特。这是我的谷仓。”
少校摆了摆手,两名士兵上前左右抓住了他。警长上前试图说些什么,被少校抬手拒绝了。
“我必须请这位先生去做个调查,我也希望不是他。抱歉。”
他然后转向人群,大声道:“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如果你们任何人有什么线索,我希望你能来及时报告——我可不希望让全镇人摆脱不了嫌疑。”
人群沉默着转身离开,我看见那位可怜的太太依然站在原地,低头抽泣。那一瞬间我几乎想要站出去以身相代,可我还是忍住了。
战争永远是残酷的,不管是对敌人还是自己人。
在回去的路上,夏洛特小姐忽然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小声对我说道:“路易斯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乐意至极。”
她笑了起来,“您不怕有什么危险么?”
我小声答道:“我本来就是在刀锋上行走的人啊。”
“我需要您今晚和我一起去会会这位新来的朋友——就是这一夜制造了这些麻烦的那位朋友。您敢吗?”
她让我和她去见那个吸血鬼?!我不知道该不该拒绝,这种超自然的事情是我能处理的吗?不过我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觉得安心了。于是我开口应道:
“没问题啊!什么死法不是死呢?不过我要怎样帮您呢?”
夏洛特小姐扫了一眼旁边的亚历珊德拉,那孩子似乎没听见我俩在说什么。她于是小声说道:
“昨晚我赶到的时候,我们的这位朋友已经带着猎物离开了。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些蛛丝马迹,然后成功地找到了她的藏身之处。我唯一感到奇怪的是,这位朋友似乎也懂得魔法,他很好地掩饰了他大部分的踪迹。这点很不寻常,您知道,我很久没见过他们这个种族的巫师了。”
“那么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我打算把他引到我准备好的一处地点。我需要您事先在那里埋伏好,我会给您一件工具——魔法工具——当我释放出预定的信号时,我需要您跳出来使用那件工具。”
这听上去蛮简单的,我于是毫不犹豫的允诺下来。
下午五点多,亚历珊德拉匆匆跑进了我的面包房。她的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对我说:“路易斯先生,我表姐请您去一趟学校,她说想请您帮个忙。”
看来夏洛特小姐选择的地点就是学校了。对啊,放学之后那里就空无一人,教室离街道又远,怎么样的响动也很难引人注意,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我递给她一块蛋糕,对她说:“我马上过去。亲爱的小姐,麻烦您待会帮我锁好店门。”
亚历珊德拉点点头,又向我挤了挤眼睛,看来她对今晚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也对,如果我和夏洛特小姐都不在,需要她来帮忙伪装屋里有人,以及应付可能的检查。我不知她们俩怎么安排的,但是想到那些魔法,应该是万无一失吧。
夏洛特小姐在学校的礼堂里。我进去的时候,她正用粉笔在墙角的地面画着什么。听到我进来,她回头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她。
我走过去就看清了她画的东西——是类似故事书里的魔法阵插图那样的,线条复杂的圆形图案。她站起身来示意我站进去。
“好了路易斯先生,请拿着这个。”她递给我一个看上去蛮古老的金属小圆盒,就像是女士们的粉饼盒那样。这盒子是用铜做的,有些地方泛着青色的锈痕。我奇怪的是,那东西放在手里有一种奇怪的温暖感。
“待会儿,我的朋友,如果我说,‘琉森现在可不是个好的隐蔽所’,您就把这盒子打开。”
“就这么简单?”我有点不可思议。
“没错,就这么简单。您瞧,是不是很容易。”
“可是……”我想,对方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让我得逞吧?
夏洛特小姐一眼看穿了我的想法,“您只要不走出这个符咒,他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您的。”
“哇哦,那好。下来您要怎么把他引过来呢?”
夏洛特小姐从怀里掏出了她的魔杖,“很简单,我只需要变几个戏法就好。”
空气里突然泛出一股金属的味道,她用魔杖在眼前画着奇怪的图案。和那一夜一样,魔杖头喷出小小的火花,在越来越暗的大厅里如同焰火闪过。与她的动作呼应着。我看见窗户上,大门上,墙壁上,以及我的脚下,都出现了发光的符咒——我不知道其它地方夏洛特小姐是怎样画上去的,我脚下的粉笔痕迹如今已经变成了闪亮的霓虹灯。
“下来我们等着他就好,路易斯先生。我画好的这些图案,会保证没有旁人想走到这里来,但是它们的魔法气息会吸引我们的客人。啊!好快啊,我感觉到他正往这里赶来。不过……”
夏洛特小姐突然不说话了,她停止了动作,慢慢走到礼堂中央,把魔杖垂到腿边。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没有停止施法,因为杖头的火花依然闪烁着。
礼堂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我听见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那声音是……女式高跟鞋的踢踏声?
很快,那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外面那位访客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门突然打开了。
有个身影走了进来,应该是个女人。
“呦!怎么这么黑啊?我开开灯您不介意吧?”一个明显带着嘲讽的慵懒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的口音十分优雅,是那种老派的贵族法语。
“当然,我不介意。”夏洛特小姐沉稳地说道,我听见她语调里带着笑意。
咔嗒一声,礼堂的灯光亮了起来。这下我就看清楚了我们的访客。
这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士,皮肤白皙如雪,涂着鲜艳的红色唇膏。她白金色的长发烫成卷披在肩上,神情高傲而慵懒。她的橙色大衣和那顶巨大的帽子显得十分时髦,就算在巴黎也绝对是很新潮的样式。
“一位女巫?有意思。”她不屑地说道,“我想我们之间应该——”
夏洛特小姐用那种沉稳坚毅的语调,打断了她的话。
“玛丽安·德·库洛斯女士,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