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7日夜班。

  21:30，14床的一个家属路过护士站顺便过来找我拿回他交在我们这里的核酸报告，我问他是不是以后都不在这里照顾病人了，他说是的。我告知他要拿回核酸报告我需要先把他的陪护手腕带剪掉，他伸过手来，我拿出剪刀剪掉那根已经被水浸湿字迹模糊的腕带，顺手把核酸报告还给他，他一边说：“还是拿着点比较好，以防万一会用到呢？”想起前一天晚上他过来问我现在买火车票需不需要核酸报告，我说好像没听说这样的消息，他说想回他们县城去，我告诉他省内应该不需要核酸买票，有绿码就行。他不放心地说要拿自己的核酸报告拍个照，递给他后我看到他对自己手机上相机的位置十分不熟悉，划了好几次才打开，打开后眯着眼把手机拿远艰难地想把纸框进去，就提出来想帮他拍照，拍完递给他后他还打开相册检查了一下图片道了声谢才走。

  所以他今天来拿核酸是回去就不在来了，我昨天以为他只是想回家一趟。他走了没有多久，14床那一间传来争吵声，因为病房就在护士站斜对面，想不听清都难。吵架的是患者的丈夫和患者的父亲，中间还夹杂着一位陌生的大妈的声音。争吵的内容是关于家属的住宿问题，丈夫说：“大不了就是去住旅馆嘛！”岳父说：“你知道附近的旅馆多少钱一晚吗？最便宜的都要50，你有几个钱住？最好的办法是在附近4、500块租间房子！”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先前来找我拿核酸报告的家属并不是患者的直系亲属，估计是找来帮忙照顾病人的亲戚，要开工资那种，他跟患者父亲两个人照顾患者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身材矮小，但动作利落办事有条理，自从跟患者丈夫换岗后，把患者照顾得也还不错。现在可能是患者家觉得无力负担护理费，所以从老家把患者的妈妈接来要替换他。

康复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很容易就把一个平常的家庭拖垮，除了负担患者住院治疗的费用，护理费用也是一大笔开销。家里能有人照顾还好，若没有，请一个24小时的护工至少220/天，家里如果只有一个能挣钱的人，根本无力支撑患者住院几个月或是几年……家属在医院照顾的，通常在医院吃住一段时间后，通常身心疲惫，情绪常常在崩溃的边缘。所以患者父亲平时对着我们都很温和的样子，对着女婿说话的时候却丝毫不客气地吼了出来。一定也是因为很累吧，照顾瘫痪的病人，怎么会不累呢？吵了几句后患者丈夫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右手牵着个5、6岁的小女孩从病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妈。我想应该是去找住处了。

凌晨6点，拿走核酸的家属背了一个包从护士站走过，我从其他病房抽血出来，刚好与他擦身而过，看到他背包右侧的小包里还插着一个水杯，我在想：“不知道有没有从病房里接点热水，应该会吧，毕竟要赶路……”看到他路过大病房的时候在门口踟蹰好一阵，我想他可能想与那间病房的谁道个别吧，看到人家还没起又犹豫了。最后他还是进去了，很快就出来走了。

  7点左右，患者的丈夫、大妈和小女孩又回到病房，病房里再次传来争吵的声音。岳父想让女婿留下来跟他一起照顾女儿，那个大妈却说：他要回去挣钱啊，他在这里钱怎么办？我跟你在这里照顾！患者在三个人的争吵声中含糊不清地哭着……我这才明白，这位大妈应该是患者的婆婆……病房里很快事情多起来，后续的事情我都没有听到。快要交班前，患者丈夫过来护士站笑着对我说：”护士你好，我拿一下14床的药。”我扫码的过程中，小女孩过来拉着他的衣角说：“爸爸，妈妈说她想出去走走！”他回答说：“不走了，我们今天要给妈妈办出院了。”…………

  很快我就交接完班走了，到家还在想着，他们可能还是没有商量妥当，不管怎么样，可怜的都是床上躺着的病人，她虽然不能动，但是她意识是清醒的啊，她就这样听着自己成为大家的拖累，心里是多么悲痛啊，大家商量的是谁照顾她，在她听来更像是要把她丢给谁吧。

  当然家属有家属的不容易，上周夜班半夜转病房时候看到她父亲在给她换尿片，垃圾桶里堆的纸上还有鲜血，是患者来例假了……看着家属花白的头发和熟练的动作，辛酸之感涌上心头，想着疾病真是残忍呢。此前她老公照顾她的时候，也算是尽心尽力， 翻身擦洗陪着做治疗，床头柜也收拾得整整齐齐，患者盖的毛毯上还有金纺的香味。在康复科工作这些年，见过太多丈夫照顾瘫痪妻子照顾得一塌糊涂的例子，经常遇到更换尿片不及时导致尿液浸透床垫之后病床附近充满尿味的，所以她的家属也算是好的家属，只不过再多温情都会败给残忍的现实……

只希望她尽早康复，回归正常家庭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