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打工生活，让我对非重点大学的学生有了多一些的了解。

        那天不算太忙，我就跟过来做兼职的女学生（A）闲聊了起来。

        开始大多都是她在说：来自汉中农村，家里有个弟弟在上高中，母亲在家务农，父亲常年外出做民工；自己因为学习成绩不算太好，高考分数勉强够上个三本院校。但是，看到父母有些犹豫，不大想让她上这个大学时，她还是大哭大闹了起来，觉得这是自己离开农村的唯一机会了，绝不能放过去；学校里的学费+住宿费每年就要近三万元，父母咬着牙借钱给她交了，临走前又交给她两千块钱，再三叮嘱要省着点花，到放寒假前是没办法再给她寄钱了。

        来到学校后，简单地买了些生活用品，交了学校一些不可预见的小费用，手里就只剩了不到一千块钱了。学生食堂的饭菜，正餐要吃饱至少要十五块左右，那就只中午吃一顿吧。早餐、晚餐凑合着吃点，本想着五六块钱就对付了，可是，一碗凉皮都要八块钱。学校里各种水果、零食、轻餐、特色小吃等等供应很丰富，她只能是跟着室友去看看价钱而已。

        这次过来兼职，一是发愁手里的钱最多只能坚持到月底，后续来源还没有着落；二是常常陪舍友来我们摊位消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强抑着欲喷的口水，心中默念“明天就吃到！明天就吃到！”

        来面试时，听到店长说：工资是每小时十元，福利是每晚可以免费吃一餐，女孩子单调木纳的脸上瞬间绽出了笑容，动作很夸张地点着头，答应了店长提出的所有要求。我在旁边忍俊不禁，随即却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工作时间确定在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半，并且上下班都必须用时间相机拍照打卡。

        第一天上班，我看她急急忙忙喘着粗气跑过来，下意识地看了下表，16：01分，赶忙提醒她拍照打卡。换工服、束头发戴帽子、戴口罩一阵忙活，总算是可以开始工作了。看着她干活磕磕绊绊的，就知道以前是没有做家务的基础，没办法，只好一点一点慢慢地教了。十月的天也不热了，又没啥大的体力活，可是，她额头上的汗珠却一直都没有下去。我怕她是太紧张了，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唠几句闲话家常。说着说着，我不由得泪目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盛了杯汤让她乘热喝着，又盛了满满一碗饭给她晾在旁边。

        这孩子居然只是在早餐时喝了一杯粥，然后就等着吃免费的晚餐了。

        她很快就喝完了汤，又端起了碗开心地吃着，还不时含糊到：“真好吃！太香了！”

        她并不知道，所谓的免费晚餐，是指每晚十点半打烊时锅里剩余的饭菜，因为不能隔夜再销售，所以允许员工食用的。而且我们的工作场地是无死角二十四小时电子监控的，她此时吃饭，我们都会被批评警告甚至~被罚款！

        晚上十点二十分，我这里还忙着出餐，她在一旁频频看表，明显已是心不在焉了。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疑惑和不悦，满脸为难地说：“阿姨，我们宿舍楼十点半锁门，我从这里跑步过去最少也要五六分钟的，我可不可以提前几分钟走？”我一时无语了。

        店里规定十点半打烊，说是打烊，实际是指停止售卖的时间，打烊后还有许多繁杂的工作，又没办法提前做，两个人一起收拾都有点忙不过来，她提前走了，我一个人就更不好办了。更何况上下班都要用自己的手机拍照打卡，并同时发送到工作群里，这也是我不可能替她的呀！没办法，只好让她提前换好衣服，捱到十点二十九分打了卡走了。

        第二天下午16：02分，我看到又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她，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每天打卡都不准时，我也不好跟店长交待。下午四点，本来就是个小高峰，忙忙活活赶着出餐，也顾不上别的。等消停点了，我就问她：“你上班怎么总是跑过来的？”“我们四点钟才下课，有时候老师拖堂就更晚了。教室离这里五百多米，我必须提前几分钟偷偷溜出来，快快地跑，才能来得及上班。”孩子说着，带着明显的哭腔。

        随后的日子一天天重复着，孩子经过十多天的学习历练，干起活来手脚也利索些了。但是，沉重和迷茫似乎一直都是她的主调，笑容对她来说总是转迅即逝的。这对于做服务行业来说的确是个硬伤，我就想着再试几天看看，实在不行到月底就换人吧。

        很快就到了十月三十一号，我正在纠结着要不要跟店长说一下换人的事情，却看到一抹嫣红闪进了店里，定睛一看，居然是兼职学生（A）？我诧异地看看她又看看表，15：30分！没等我开口，她就喊到：“阿姨，我来了！”从没听到过她这么大声说话，而且还带着愉快的笑容，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是适应不过来！

        “阿姨，我今天下午请假了，没去上课，就想着早点过来算算工资。”

        “啊？你不打算干了吗？”

        “不是呀！今天月底了，我就想知道我能拿多少钱啊！”

        “算算是可以的，你的工时我也是今天要给店长报一下。可是，本月工资是次月二十号才发的，你不知道吗？”

        “啊？啊？555~555~”

        一抹嫣红瞬间逝出我的视线。

        16：00分，浅米色的外套，苍白中略显蜡黄的小脸，稍稍有点凌乱的长发……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默默地拍照打卡，默默地更衣干活……一切依旧，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一直带着少有的水润，让我无法确定下个月要不要换人……

        我也是很好奇，不知道这些孩子对于自己的将来有啥打算？闲聊中了解到她们中很多人都在热衷于考各种证书，五花八门的考啥的都有，尤其是教师资格证和驾照考的人最多，她说自己也想考教师资格证。我说你想想，大家都考教师资格证，将来势必竞争对手多，你拿个三本院校的文凭，有啥实力在大城市竞争？除非回去你们老家的小县城，托亲戚朋友找个关系，进学校当个老师。可她头摇得像不浪鼓似的，表示坚决不要回农村老家去。

        兼职学生（A）在学校是汉语言文学系的，我也曾建议她好好下点功夫把英语或者其它语种的外语学好，然后考个国际汉语教师证，将来给外国人教汉语也不错。可是，她的回答真是让我感慨万千！

        “阿姨，你不懂！考国际汉语教师证不需要学外语，交几千块钱就行了，一门外语都不用考！”

        我愕然了，不由得在脑海里勾画起那种场景：一个只会汉语，一个只懂英文，两个人表情夸张、张牙舞爪地对峙着，如同正在上演一台哑剧。这？难道他们是在上课？

        看着她真是发愁啊！没家底，没背景，没关系，身材矮小，相貌平平，无一技之长，无过硬文凭，无超人聪慧……最可怕的是，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

        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思维和发展？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