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过去了。这几日不知为什么,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
或许是真的老了,有些糊涂了,居然一直以为上小学是30年前的事,写了半天,突然发现不对,是40年!哎,自己都笑了,虽然我的数学一直不好,但肯定不是体育老师教的啊。
2018年,已经来到,站在这一时间点上,展望未来,无法预知。回首过去,一切仿佛刚刚发生过,尽在眼前。
1978年的一天,我正在家疯玩,邻居阿姨叫住我:“走,去报名,上学了。”带着我和她家孩子一起去了离家最近的长征小学(第二小学),那里有一位老师,简单问一下:叫什么名字?几岁?家住哪等等几个问题,登记一下就完事了。
1978年,刚刚恢复高考,社会开始重视教育,小学就面临着将来考重点初中。妈妈是老师,当然更重视,突然有一天,她很认真地给我换了件干净衣服,带我去了另一所学校。
在一个空旷的教室里,坐着几个老师,学生被点名叫进去,老师轮流问一些问题,好像还写什么答题。这是人生第一次经历,很是紧张,具体情景已经忆不深刻了。也不知道答得怎么样,只记得回家的一路上妈妈挺高兴的。
开学了,我没有去二小,而是去了参加考试的学校上学了。说是个好学校,但在这里学习5年,没有感觉到有多好,阳光灿烂的日子并不是很多。
1978年,政治上依然是风云变幻。一年级的课本,第一页是毛主席画像,第二页是华主席,每天课间依然跟着老师跳一些说不上名字的舞蹈,唱《我爱北京天安门》《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之类的歌曲。
学校离家很远,步行要走一个多小时。爸爸经常早上用自行车把我送到学校。放学的时候,老师会把一个方向的同学编好队,设一个“路长”,大家排队一起走回家。我不喜欢这种约束,经常走着走着就跑掉了,被告状而挨老师的批评。
小学一学期学费是三元钱。记得前桌有个女生,由于交不上学费而被老师不厌其烦地催促,经常偷偷地哭,但也没看到有谁去安慰一下。
那个时候,社会商品匮乏。一年级刚开学的时候,我连写作业的田字格本都没有。铅笔是用那种麻杆儿的,三分钱一根,但没有几根儿,最常用的是小铅笔头,在尾部套上个废旧的笔杆儿,挺好用的。
学校以勤工助校的名义,经常要求学生们交罐头瓶子、报纸和柈子等。寒假要交粪;暑假要交苍蝇、老鼠尾巴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他的还好说,罐头瓶子挺难弄的。罐头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不得病是吃不上的,哪来的瓶子呢,交不上,就是挨批评。
1978年,还是计划经济,一切都是凭票供应,粮要粮票,肉要肉票,布要布票。一年到头只有到了过年时,才能做一套新衣服。家里孩子多的,还真不能保证每个孩子都有。好在,那个时候的衣服色彩单一,款式统一,也好调剂,大人穿过的改改给孩子,大的穿小了给小的。
学校集体活动,必定要穿白衬衣蓝裤子。我是没有的,只能穿姐姐的。姐姐白衬衣上有些点缀的花边倒还能勉强应付,但裤子是旁开门的,如果衬衣一掖到裤子里就十分尴尬了。为免去同学的嘲笑,我坚决不穿,结果每每被老师严厉批评。一直到现在,对于任何要求穿戴整齐划一的活动,我都是不喜欢参加的。
小学时期,或许学校的教师多是文革中成长的红卫兵,亦或是受文革流毒影响深重,体罚成了教育学生最常用的手段,罚站、脚踢、打耳光这些在我们班都发生过。对于这些带有伤痛的记忆,谁也不喜欢去回忆。
我的运气不好,5年没换过班,可这个班不知道怎么搞的,有向老师告状、打小报告的风气,我对此深恶痛绝。有一次,偶然发现一女同学有个挺精致的小笔记本,里面记得都是:某天谁自习说话了,某天谁不守纪律了等等。原来这是她向老师打小报告的记录,我愤而把所有记这些的页撕掉了,觉得自己当了一回梁山好汉。
那个时候,男生头发不能长,女生头发不能烫。衣服不能色彩异,裤子不能喇叭筒儿。学校时常突击检查。全体学生在操场列队,一个据说有精神病史的女老师拿着剃头推子,另外一个男老师拿着剪子在学生的队列中乱转,逐个审视。校园里的高音大喇叭回荡着教导主任恶狠狠的训话,那阵势就像电影里的纳粹在抓犹太人。
与被剃“阴阳头”比起来,喇叭筒裤子被剪开,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现在,我还清晰记得,身边一个头发稍长一点的男生,被连拉带扯地弄到领操台前,几个老师不容分说将他强行按住,从头部的中间生生给剃了一道白慘惨的沟,他怎么奋力挣扎都无济于事,哀嚎和哭声在老师们的叫嚣声中显得尤其尖利刺耳。那一刻,剃头推子的“达达达”声被无限放大,每个人都噤若寒蝉,混身发抖。
那个时候,洗澡和理发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每个人似乎都有理由认为自己的头发会突然有一天不符合标准,或许下一个被抓到的就是自己。这情景成为我一生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很多年后还时常出现在恶梦中,然后大叫着惊醒。
或许我所在的班级不是什么好班,五年里换了四任班主任。班级管理缺乏连续性,感觉乱糟糟的。那时候为了方便管理,每个学生都有个学号。学号是按第一次考试成绩排出来的,然后就不变了。作业、考试卷子什么的经常是写个学号就行了,有时名字都不用写。我的学号是12。有一次,不知道怎么考了个第一,却被老师怀疑作弊,被叫到办公室审问了一翻,羞愤难当,一度产生逆反心理。
我不是尖子生,也不是老师喜欢的那种又精又灵的孩子。班级里有什么好事,从来想不到我,干活却总少不了我。每逢音乐课上课下课抬风琴了,擦黑板了,打水了,抬煤了,搬桌椅了等等,有时还会被找到老师家去帮着干活,如弄拌子,拉煤,搬家俱,给修理房屋的当小工去和泥抬土什么的。
小学时候的冬天是最难熬的。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一个铁炉子用来取暖,很冷。我从小一直个子高,始终坐在最后一桌,离炉子的距离是最远的,经常冻得只能靠不停地跺跺脚来缓解。班级去学校煤棚子抬煤的经常是我,只有在添煤的时候,才能短暂地感受一下那种烘烤的温暖。
三年级结束后,学校搬迁到新址,带来了没完没了的校园劳动,经常带着铁锹上学,下午不上课,去平整操场,要运走很多的建筑垃圾。最惨的是,校园内有一个玻璃制品加工厂,倾倒的垃圾都是碎玻璃,手被划得都是口子,疼痛极了。
学校的新桌椅都是我们从木材厂抬回来的。两个学生抬一个长条椅子,步行十多公里,穿行于大街小巷,走了将近一个下午,椅子好沉,胳膊酸疼,为什么学校不用车去拉呢?可能雇车要花钱,而学生是免费的劳动力。
在校园内种树的时候,我们会在种树的间隙用刀偷偷地在上面刻字。毕业后曾回母校看过,白杨树长得很快,当年刻上的一切早已不知踪迹,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小时候的我很是调皮好动,课上课下都闲不住,喜欢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可能挺讨老师烦的,经常挨批评,经常被罚站。记得,有一次被罚站好几个小时,连累带饿的居然虚脱,晕了过去,结果被找了家长,回家还被家长打了一顿。
上5年级的时候,有一段时期,经常莫名其妙被老师罚站而不让上课,次数多了,也有了经验,每次被轰出教室前,我都会把《自然常识》书卷起来揣在怀里,找个安静的角落自己看书,等到放学了再跑回教室取书包回家。否则,不带书包回家会被家长问的,如果说不清楚会被认为逃学或没上课,那就麻烦了,说不定还会挨顿打。
后来,《自然常识》这本书被我读得是倒背如流,这门课考试回回都是满分。
小学毕业时面临人生第一次考验。当年全市的小学生像参加高考一样,拿着准考证被分配到不同的考场去考试,竞争两个省重点,一个市重点的初中。本来,我们学校由于当年的生源是全市招考来的,很有竞争力,但最终没几个考上重点中学的。
多年以后,听人说,发生了学生家长试卷漏题事件,所有被认为有关联的学生都被扣掉30分,不知事情是真是假,我是不是被关联了也不得而知。但不管什么因由,对于普通的学生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结果不能更改,我们糊里糊涂地去了普通中学,大部分小学同学又成了初中同学。
1983年小学还没毕业,学校就好像突然解散了似的,学校找不到老师,班级也无人管理,不但毕业没有任何仪式,连毕业的集体照都没人组织照。五年的小学生活,到头来,学生不像学生,班级不像班级,学校不像学校,似乎从来不是一个集体,始终是一盘散沙,没有精神信仰,没有文化传承,就像一群乌合之众,曾经莫名其妙地在一起,又那么快地一哄而散了。
就这样,在一片狼籍和混乱中结束了令人悲催的小学时代。
多年后,小学同学聚会时,一个同学还回忆起被老师起个“不写作业大王”的绰号,挨个班级游班示众的事。他从此再也不写作业了,经常被找家长而被暴打,后来被留级。他毕业后为了发泄对老师的恨,还专门去学校打老师家的孩子出气。
何止于他,其他人也一样!二十多年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季,有一位同学在饭店门口巧遇当年的体育老师,没有握手寒暄,而是找来几个朋友,用大棉袄把这位老师的头一蒙,拖到雪地里一阵乱踢。朋友问,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说,他是个变态!当年经常无缘无故地体罚我们,而且是打得我们最狠的一个,今天要替同学们报仇雪恨。
一群扭曲的教师培养出扭曲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