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天气雾蒙蒙的。我站在法院门口,父亲的车在左边,母亲的车在右边。
我低头没有说话,回头摸了摸奶奶的拐杖,上面的凹凸感是一只龙的造型,那是爷爷去世前留给她的。
奶奶佝偻着身子,站在姑妈后面.临走时我拉着她粗糙的手,小声说道‘我以后星期天会常来看你的’奶奶笑了笑,她太老了,牙齿都没了,笑起来很像一条年迈的鲨鱼。
‘她是害怕饥饿,跟着她妈妈最起码有人给她做饭吃’
‘跟着他爸,不缺钱花,也能买着吃’
‘买的总没有她妈做的好吃嘛’
‘哎’姑妈叹了口气。
最终我坐在了母亲的车上,哥哥义无反顾地坐在了父亲的车上。我记的很清楚,那是一辆新的桑塔纳.
十七岁那年 我很讨厌哥哥顶着父亲光环耀武扬威的样子。
楔子
天刚微微亮,树鸯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拉开窗帘.阳光撒进来.楼下一如既往,是卖早餐的叫卖声.温暖的小床像牛顿的万有引力。残忍的高三一个月才星期一天.树鸯睡眼惺忪地注视着天花板,还在思考昨天晚上十一点钟做的物理盲点题。
‘快点起床吃饭了,小麦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让你不要再迟到。快点----整天就知道磨叽磨叽’树鸯习惯性地把头扭到一边,用枕头折叠起来,堵住耳朵假装听不到。
‘起不起来?’‘睡!睡!每天就知道像死猪一样睡!别人家的孩子都是重点高中。你就偏偏差那两分没进去,不赶紧起来给我用功念书,还有脸在这睡懒觉。让你下楼吃饭一句话都不吭,现在不管你,以后到婆家有你受的’
‘我还在上学,整天说什么婆家不婆家的’树鸯在心里小声嘀咕,顿了几秒识相地乖乖从床上弹起来。
‘赶紧吃啊磨叽磨叽 一个馒头啃半天,别喝稀饭了,拿杯牛奶赶紧走,这都几点了?你怎么就没一点时间意识呢?像个不觉死的鬼一样,不清楚自己现在啥处境吗?’象征性地吃完饭背起沉重的书包,临走时阿旺跟在屁股后面,树鸯蹲下来摸摸它头顶的一缕黄毛,示意它回去,阿旺低着头咿咿呀呀的摇摇尾巴。
到了补课的地方,树鸯拿出课本和前夜做的模拟演练的物理卷子,最后的圆周运动压轴题她没有做而老师又不偏不倚正在讲这种大题的突破口,听着听着就跑神了想起母亲在早上训斥的那些话却硬生生只记起一句话‘没有一点时间意识’
突然抽屉里的手机抖动,弹出一条明晃晃的信息.
‘明天晚上九点半,外婆湾澡堂门口见’收件人----姜清
树鸯和姜清原本都在乡下住,高中是在省城,因为离老家远,树鸯托父亲发财的福,早和母亲一起搬到城里来。她两从玩泥巴开始认识直到现在,树鸯吃的姜清都吃过,姜清玩的树鸯也都玩过.而树鸯当年因为差两分没进一中,姜清却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绩,进了一中的承诺班,换种说法也就是传说中的清华北大班。即便这样的阴差阳错,两人还是像银河中失散了许久的两颗星重新不期而遇。
夜晚降临,旁边的小饭店传来吃饭划拳的嘈杂声,姜清骑着电车站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树鸯拼命对她招手。 ‘滴,姜树鸯同学,你的私人司机已成功抵达,请你搂好我的腰并当成安全带’姜清调皮地哈哈大笑‘哎,我是从学校逃出来的,刚考完一模,脑细胞都快死光了,幸亏我机灵装病才逃出来’
姜清穿着肥大的校服里面是红色的棉袄,上面花花绿绿。
‘你奶奶今年冬天刚给你做的吗’
‘对 怕同学笑话 我就在校服里面穿着,还好校服大正好能盖住 嘻嘻’
‘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不是我愿意剪,你去我们班看看,都没一个长发,班主任说头发长耽误学习,洗头梳头多浪费时间,要把时间挤出来放在黄金阶段’
路过的车辆来来往往,十一月的风冷飕飕的,树鸯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深蓝色的线织围巾,两只脚踩在踏板上站起来帮姜清围上.姜清怕痒咯咯的笑着,白色的哈气和深冬的雾气融合在一起
‘对了,上星期你回桃李村没’‘没有,我都很久没回老家了,你呢’
‘我说怎么没在末班车上见你,我就回去拿了几件厚衣服,现在才高二,别提多紧张了,我估计下次回去可能是寒假了’姜清抱怨道。
‘到了,到了,这个点人应该不多’姜清拎着大包小包推开玻璃门.
‘又是淋浴?’老板娘盯着电视漫不经心地递过来两把钥匙。
‘两个淋浴’树鸯回答后把该换洗的衣服放在柜子里,拿出沐浴露洗头膏,梳子,澡巾还有毛巾,脱完一件一件臃肿的衣服,撩起门帘赶紧钻进雾气腾腾的澡堂,姜清赤裸裸地站在树鸯旁边。
澡堂大概生意不好,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两还有一位大妈,大妈站在后面一排,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和臃肿的体型,约莫五十多岁,蹲下去挤洗头膏的时候动作很吃力,肚子上日积月累的赘肉也在蹲下去的那一刹那像个游泳圈正好卡在身上。
水蒸气升到天花板上冷凝成一颗颗小水滴,在重力的作用下啪嗒一下掉在地板上,也掉在树鸯的脖子上,凉丝丝的。后面的大妈一手提着浴筐一手拿着湿毛巾在脸上擦来擦去走了.昏黄色的灯光打在安静的澡堂,也映射着她们晶莹剔透的身体,姜清拿着橘黄色的澡巾,费劲的在后背上来回摩擦。
‘鸯你过来给我搓下背’她白皙的身子背对着,树鸯冲掉沐浴露后接过橘黄色的澡巾套在手上.
‘你发育的真是可以’树鸯低声哈哈大笑‘最近吃什么了啊,以后我家孩子没奶就喝你的奶水阿,先说好了’
‘别贫,都十八了还不发育难不成要等到八十再发育啊’ ‘说正事,你想过打算去哪个城市念大学吗?’姜清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打算去浙江你呢’
‘我和你差不多只要是在南方就行,不过我想读医科类的大学,但是听我们班主任讲医学类的学校分还挺高’
‘恩我们班主任也说过对你来说当医生挺不错的呢’
‘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喜欢自由点的’莲蓬头流下的水柱洒在树鸯的头顶上,她抬起头用修长的双手捂脸把水珠甩下。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小麦咱三一块洗澡的时候,我帮小麦搓背,小麦给你搓背,你给我搓背’‘哈哈哈,我当然记得,还围成一个圈,现在想想真逗’‘她两年前要是不去浙江没准还能和你一个学校呢’
‘在哪都一样,她性格好,长的又千娇百媚在哪都讨喜’
‘我洗好了,外面等你’大厅的老钟表指针将近十一点了,树鸯打了个哈欠双手抱在一起靠在沙发上,一丝初冬的凉意从门缝吹来,她裹紧黑色的羽绒服陪着老板娘看着无聊的电视打发时间。
澡堂老板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睡衣,依偎在柜台的摇椅上嗑瓜子,吐出的瓜子皮掉在她衣服上,还有地上。电视里正放着宫廷剧突然跳了一下变成一个猜谜语的频道,老板娘来了兴趣认真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