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看库恩的“结构”,忽然之间想到一个问题。如题,对于搞科哲的和搞西哲的人来说,答案的确会不太一样。记得导师上课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个故事,说是他刚入系的那会儿系里面老师一起吃饭,有人提议每个人说两个自己认为最好的哲学家,结果他说了两个人,一个是维特根斯坦,另一个就是库恩。在场的很多人对于第一个没有异议,但没有人认为库恩算是个哲学家。导师当时给出了一个辩护,他说哲学无非研究知识论和认识论问题,库恩研究知识的发展问题,研究科学家在科学研究过程当中的认识问题,那他当然算是个哲学家。
导师的这个说法看上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是个比较强的解释。但是我想那些不认为库恩是一个哲学家的人并不一定认为导师的回答解决了他们的疑惑。其实,更多的人认为库恩不是一个哲学家的依据,是因为库恩的“结构”没有哲学味。那么什么是“哲学味”呢?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下。“哲学味”会有很多种解释,但是由于当时的那个环境下,人们所回忆起的一般而言都是一种笼统的直觉。这种直觉直接与他们对“结构”的阅读体验有关。就此,我想从两个方面来说,库恩的“结构”(尤其是最早的那一版)的确与一般的哲学著作有一些不同。
第一,库恩在“结构”里虽然使用了一些哲学性的概念,比如:规范,价值,感知,诠释等等。但是他从来没有通过文本诠释或者逻辑分析的方式来阐述这些概念的意思。他顶多是在使用这个词的时候提到一些相关的语境。然而这对于比较严格的哲学家来说这是不够的,因为很多不是哲学家的人也在以这种方式使用着哲学概念,难道这些人都是哲学家吗?而在一般的哲学家们的著作中,概念演绎的内容占据了整个文本的主体,显然库恩的著作并不具备这种特点。
第二,库恩的“结构”很像是一本史学著作,事实上我想没有人会反对这一点,因为他在文中的论证方式是枚举式的不完全归纳,这种方式是史学或社会学常用的方法。他对几乎所有观点的论证都是通过例证完成的,这是哲学家们所很少使用的论证方法,因为这样的论证会被认为缺少必然性。
由此可见,从研究方法上来看,库恩有确实不像一个我们直觉中的哲学家。但是,如果我们要给哲学的研究方法下一个定义,或者说确立规则,这个可能吗?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文本所展示研究方法是明显不同的,但没有人会认为他们中的一个不是哲学家。即使是在现今,欧陆哲学与分析哲学的论述方式也还是分歧很大。我们似乎很难确立规则说某一种研究方法是哲学的研究方法。由此,似乎哲学研究没有规则。
也许有人会反驳我的结论,但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样子的,我想要讨论的是:我和我的反驳者的讨论算不算是哲学研究呢?换句话说,对于“哲学研究有没有规则”的讨论算不算哲学研究?如果不算,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似乎哲学研究的规则的有无都要依赖于一个非哲学性的讨论,这似乎是令人无法接受的。如果算的话,那么,我需要提到库恩的理论其实涉及到科学研究的规则问题。库恩认为范式的形成是依靠范例对科学共同体的塑成的,学生在学习范例(比如牛顿定律)的时候,实际上是通过一种类似于强化的条件反射机制来完成的,而不是通过对规则的诠释性学习,事实上这是哲学才做的事情,而任何科学教材或教学都不会涉及这些范例的哲学属性。而在这种意义上,库恩解构了“知识”,因为科学定律只是一个范例,这意味着对于科学家而言,科学定律的哲学属性“知识”从来没有以规则的方式被展现出来,只有在科学革命的时候,才会有个别科学家通过哲学家的方式来思考这些问题,但是新范式的建立似乎和这种哲学思辨并没有明显的联系。那么库恩这种研究算不算哲学呢?这涉及到了哲学意义上的规则与科学研究的关系问题。如果我们认为这种关系与上面说的“哲学研究有没有规则”的讨论有关,那么库恩的“结构”就会算是一种哲学了不是吗?这里的问题在于,前者的规则是关于研究方法的,而后一种规则则是关于知识的。如此问题就会归于“关于哲学研究方法的研究算不算知识?”简而言之,“哲学方法论算不算知识”,如果算,那么库恩的“结构”就是哲学;如果不是,则反之。
希望,我没有把太多人绕进去,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