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一下午,妈妈进进出出好多趟。陆陆续续买回来了矿泉水、一次性手套、粗头大棉签、一次性纸杯、酒精湿巾、洗脸巾以及更多的卫生纸,我无法想象,大字不识一个的她买回来这些东西问了多少人,绕了多少路,肯定是绞尽了脑汁。
“妈妈在身边就是幸福啊”是隔壁床的阿姨,做了颈动脉体瘤手术,脖子被拉开了一道十几厘米的疤,用粗黑线缝着,像一只蜈蚣爬在脖子上。阿姨的姑娘远在海西,不忍让孩子担心选择了隐瞒。老公是跑大车的,还在运货路上,怕老公分心,也只说是个小手术。手术当天也只叫了自己的妹妹来陪伴,从手术台下来,还是妈妈和另外一个家属帮忙转移的。手术之前都是她自己打饭,洗漱,照顾自己。妈妈每次去打饭,都会问阿姨要吃什么,然后帮忙打上来,我手术后,阿姨不好意思,怎么都不让母亲再帮忙买饭,还力所能及的帮妈妈照顾我。
我不知道,阿姨此时是抱着什么想法说这句话的。或许,她也被妈妈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所感动;又或许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但我想最大的可能是,她也是一个妈妈,同时还是一个女儿,她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爱与被爱的幸福。
“是的,阿姨,很幸福的”人在本能间,是迫不及待想要分享幸福感的,尽管此时的我吐字仍不清晰。
说话间,妈妈又买了饭回来了,提着蒸好的鸡蛋羹,米糕,牛奶。
“我问了医生,你刚拔了鼻饲管,先吃点养胃的,明天吃你想吃的。”不觉间,妈妈都已经能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跟医生护士沟通,完全没有了以前的胆小怯懦,甚至是自卑害羞。没有我想象中的手忙脚乱,反而是一脸从容和镇定。我明明记得,青大二附院的时候,我还因为她问不清楚病理科在哪里而抱怨,更因为她没买到我想吃的饭而发脾气。明明记得,刚入省医院院那天,她都说不清楚我要借一支体温计。而每当那个时候,她都一脸愧疚的看着我,而现在,似乎愧疚的更应该是我。
我机械的点点头,脑海里全是妈妈这段时间做的努力与改变。哥哥拿来了香蕉,她分给病友们一些后,拿去了护士站;爸爸从家里拿下来酸奶,她又分给了值夜班的护士小姐姐;隔壁病房的家属告诉她,我的症状跟她侄女特别像,于是她一有空闲就去跟人家唠嗑,各种打问……可是香蕉她自己没吃一根,酸奶她没喝一口啊。为了打问的更详细,她还答应人家我病好后,给人家送个她手工做的绣品,她熬着夜眯着眼做的绣品。
“那先给你打点牛奶,温一下胃。”扶我半躺后,妈妈先是认真用酒精湿巾擦手,戴上一次性手套,给我下巴垫上洗脸巾,拿出密封袋里的粗针管,从一次性杯子里边捞起医生给的软管。惊奇的发现,医生给的软管居然被她泡在了热水里消毒。妈妈的动作很快,喂饭的家伙事很快就安装好了,并且吸好了半针管的牛奶。
“我先少打一口,你慢慢咽,别呛着”。
半仰着头,我张开嘴巴,妈妈小心翼翼的将软管口放到嗓子眼,在我眨眼示意后,慢慢推动针管活塞。
一股热流缓缓进入嗓子,这是我近一段时间第一次尝到有味道的东西,一直都是鼻饲管直接打进胃里,除了冷热根本尝不到味道。牛奶的醇香瞬间让我的眼睛亮了起来。“咯噔”一声,吞咽成功。
“这样能咽下去,是不?”妈妈略显焦急的问我。
鬼使神差的,给妈妈调皮的做了一个“ok”的手势。
“那多喝一点儿,多喝一点儿,来~”我的示意似乎给了妈妈很大的鼓励。点点头,继续张开嘴巴。
虽然吞咽过程很顺利,但喂半杯牛奶仍然花费了不少时间,不敢一次打太多,怕呛着;打太少,吞咽又略显费力,毕竟大部分牛奶还是直接顺着嗓子眼流下去的。
“明天要先把饭温着,不然打完牛奶其他饭凉了。”妈妈有些自责,喃喃自语。
就这样,吃一会儿,漱漱口,接着又吃……历经近一个小时,妈妈成功完成了医生交给她的任务,喂饭成功。并且在饭后,清水漱口,棉签擦拭,盐水漱口……有条不紊。
拔了鼻饲管,整个人舒服了不少,不再反胃呕吐,嗓子也不再有异物感,进食也出乎意料的顺利。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谁都没想到,噩耗来临的如此之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