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歌谣,去远方

夜海,歌谣,去远方
我们做了每一代年轻人都会完成的壮举,充满回忆的故乡,也有石碑深埋原始的恐惧与沉默,无知的圣洁与荒凉。现在我们撕开已经风化的石碑,那一刻谁都没有惧怕鬼魅神魔,心脏跳动地是那么热烈而不凡,身形随之狂舞,奔突,庆祝我们终于诞生,此刻我们将是我们,我们坦诚相待把眼睛瞪圆让喉咙嘶哑,任由盛大的欲望在心中生长,蔓延,再由嘴角呼出,奔跑啊,叫喊着也笑着,纯粹又狂妄,甚至带一丝野蛮,紧接着是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令人晕眩的喘息,那一刻我们仿佛不再流亡,追寻到了自由,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我们都看到了,看清楚了:
荒原之上,巨大的火球从石碑身后轰然坠落,回头望去前方,大漠的边缘,是漆黑的风暴,是无际的汪洋。
我们身处的世界,远比原始更原始,比蛮荒更蛮荒。
此刻天色已暮,星月横流,告别死寂的群碑,我们听到了遥远的仍然蒙雾的远方有海鸥的嘶鸣,是阵阵风波将这消息传达,我们,我与W,我最好的朋友,当然应该还有Y,L她们,可是除却已经遗忘的人群,我暂时还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就好像当年我们无可选择地降生但并没有被埋在一起一样,但归根结底我们都共住同一片荒原,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彼时我们将彻底成为对方的记忆,一同唱着歌谣流进大海。
“什么感受?”W问我。
我不动声色,只看着天空。
“要下雨了。”我说。
“你突然这么镇静又坦荡,这丝毫不像你。”
“嘿,我当然开心,我开心得不得了,可是......”
“可是什么?”她把头扭过去,不再看着我说话,只是听,听我的声音,也听大海的翻涌。
“可是我突然不知道,这份自由意味着什么,我要去干什么?”
“你想干点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唱歌。”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大声点!”
海浪的沸腾回应月亮的挑逗,声音淹没在风暴之中,大雨下下来了,风仍在赶路。
“我说!我想唱歌!”
“那你就唱啊,你美美地唱,大声一点让我也听见!”
“春雨淅淅,温婉着说话啊,
一点一滴,唱出稚童的声音啊,
草木曼妙,呼啸着舞动吧,
带着蓬勃,舞出天真的形影吧……”
“你这是个什么歌,我从没听过!”
“自己写的,从来没对别人说起过。”
“你说啥?我说你能不能大点声,听不见!”
“我说是我自己写的!”
随后我继续唱起我自己的歌,这回声音很小,故意没让她听见了。
“你说,人为什么需要爱情?!”我问她。
“人总不能对谁都坦诚相待,倾心交付,几乎没有保留吧?”
“可是友情做不到吗?”我追问。
她默不作声,但我能看出她很想反驳。
“这当然不同。”我继续说。
“什么区别?”
“友情还是不够纯粹。”
她仍然默不作声,但这次似乎没有反驳的意思。
“有些人和有些人只能是友情,但友情一样可以做到爱情代替不了的事情。”
“说说看?”
“友情不够纯粹,但总归足够自由。”
“我们可不就追一个自由。”
这时风暴渐露退意,远处的群山显示出吞没天地的阴影,太阳刚刚死在那里了,收尽残余的白昼后就溘然长逝,留下一个诗意的夜晚与三两流亡的灵魂。海面重新归于寂静,浪尖荡然无存。天河乍现,就在山峰之上流淌,仿佛世界的尽头。
我们就这样坐着,她突然哼哧一笑,对这里的一切表示默许,也包括刚刚的话语。
“山光啊漫散去远方吧,
随风归去的,是只能对他们讲的话。”我继续唱着我自己写的那首歌。
“这首歌可以合唱吗?”
“当然。”
“男女对唱?”
“无所谓。”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跟着我的旋律唱着,只不过是另一套歌词。
“你也写了?”
“算咱俩一起写的。”
“秋风袭袭,吹动着心绪啊,
一字一句,带走孩提的梦想啊,
落叶归根,深埋着记忆啊,
尘封的土,滋养被爱的种子吧。”
    我们写了我们自己,写下自由的赞歌,写下成长的辛劳,写下日月的吐息,写下一颗种子将自己连根拔起也要离天空更近,写下我们的灵魂的神秘,它永远虔诚地祈望。
我们唱着自己的歌谣,数着天上的星星,就像一切生命从遥远的不为人知的地方而来,然后以其真挚去感动天地,只可惜天地不会被感动,但我们可以。这里是蛮荒却壮丽的夜海,是我们的世界,或者说,是我们自己的小星球,我与我最好的朋友W,就坐在崖边,看辰星跳进大海,我们不问爱情还是友情,更不去琢磨它们都到底什么样,我们都知道,自己是自由的,也是被爱的一方。
夜色傲娇异常,它似乎丝毫没有隐去的意思,不像暴风雨来的快走的也快,拜天河所赐,这世界倒是更亮了,我们看到有人从后面走来。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我听出来了,这是L的声音。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W说到。
“真奇怪,我们过来的路上,几乎寸草不生。”这是Y的声音。
“我们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世界真就这么奇怪,明明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却还是不长一草一木。”我插了一句嘴。
“这可真美啊,你们在这看了多久了?”L似乎没有理会我的言语。
“有一阵儿了,不知道多久。”我回她。
“这么美的环境你们能忍住不唱支歌?”L吃惊地问。
“我们唱了,我们都唱了。”我不紧不慢地说。
“唱的什么?”
“我们自己的歌谣。”
我们又哼起来,只不过这次的旋律与头两次不同了,山风掠过海面包裹我们,天河改变了流淌的方向,我们随着它们改变韵律。
“这可真好听。”Y说。
“夏风……”L跟着唱起来。
Y在此刻并不言语,她听出我们的意思,她知道如果是春夏秋那便不再需要冬了。
我们几人的四季,不需要冬天,也不能有冬天。
“门推开了,我们都没忘,关于昨天,关于诗。”我们一起唱着,不知道词是谁写的,这一句大家很默契地唱了两遍。
“走吧,边走边唱。”W率先打破旋律。
“去哪里?”
“去大海,去远方。”我说
“怎么去?”
“驾舟。”
“那得多大一只才能容得下我们四个人?”
“那就四只。”W说。
L表示不解,她觉得我们必须得一起坐一只舟:
“茫茫大海,可怎么保证……”
“没事的”,我拍拍她,“你觉得我们不会再见了?”
“可我们还没见多久……”
“只若以后还能相遇,便不怕这些。”
    没过多久我们便各自打造好了一只小舟,虽然形态各异,比如我的舟明显不如L的那般张扬,Y的舟也比我的更加质朴,但这些小舟都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穿云越雨,横跨汪洋,他们都承载了对应的灵魂。至于W,她当然知道我们不会惧怕分离,她已经出发,只剩背影。因为我们已经成为对方的一部分,在友谊的天河里,我们都足够自由。
“再唱两句吧!”W回头喊到。
“模糊轮廓,去向荒古的灵魂啊,
  石台阶上,是我们的时光。
  涉过忘川,
  那是自由的远方。”
此刻沉默的群碑拉长它们的影子,还是那颗巨大的火球还是从那边寂静地升起,一如平常。我们向着各自的方向,带着共同的歌谣,融化进绵绵的群山,流入温暖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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