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天气格外地闷热,大半个月不曾有一滴雨惠顾这座城市。
天空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知是雾霾满天,还是有大雨将至。
马信坐在办公室里,左右不是,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闷热的天气已使他冲昏了头脑,连空调没打开都没发觉。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有力地推开了,一股寒流从大厅里乘虚而入,马信不禁打了个哆嗦。
原来是总经理进来了。“马信,你怎么搞得!?方案超出预算20多万,各位董事很不满意,要求重做!”边说边把文案往马信的面前狠狠地一摔,散落一地,十分狼藉。
“可是——”马信想要辩解。
张总打断他加了句“你让我在董事会上很丢脸!”
“可是,这已经是在保证工程质量的前提下,最节省最经济的方案了。”马信继续为自己辩解道。
张总弹了弹烟灰,一脸不在乎地说“别给我扯这些,我不想听。我只要你减少预算,降低成本!”
马信站了起来,眼神坚定地说:“可是,谁来保证——”
“别可是了!两天时间,完成不了就滚蛋!”说完,把手中的烟头用力地扔进桌角的纸篓里,摔门而去。
门与门框的撞击声刚刚退去,又一阵声音响起,此起彼伏,不让人有一丝的清静。这次不是张总的呵斥,也不是他摔门的怒火,而是酝酿多日的雷鸣声。
办公室里空留马信一人,他俯身捡起一张张自己曾废寝忘食、熬了三个通宵才赶出来的策划案。一页页地翻看,整理好当初的模样。
他望着没有通过的方案发呆,没有浏览,也不曾修改。
就这样,一直到下班。
马信的住处,在5环之外的一片破旧不堪的小平房里,每天都要转3次公交车,再步行一段时间,才能回到他所谓的“温暖的小窝”。
他要到马路对面去搭乘X路公交车,必须先经过前面的斑马线。而斑马线前已然站满了和他一样的人,一样为了生活、为了梦想不肯放手的人。他选择加入其中,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安静地等待着对面的红眼睛变成绿眼睛,可是老天偏偏不让其安静,一声声雷鸣又在耳畔来来回回地响个不停。
“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旁边又没有来往的车辆,为什么还要傻傻地像他们一样,等对面的绿眼睛……”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也无法打断马信想心事。
“对呀!为什么呀?如果是张总,他是不是已经跑过去了……”他想着想着,不禁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小货车嗖地一下从众人面前一掠而过。谁也没有发现,此时此刻,马信的脸青紫相间,筋脉突兀,表情僵硬,像被谁刚刚抽打过一般。
天空终于还是下起了雨来。
X路公交车到了,大家推推嚷嚷,蜂拥而上。马信在他们中间,他忘记了上车,但拥挤的人群还是把他挤了进去。上车后,依然深深地沉浸在方才的等待中。
回到住处,和他同住的刘念看到他衣服湿透,问他为何不打电话给他,他好去车站接他。马信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只听着门外的雨声,没有说话。
刘念执着于写作,偶尔也能在某某杂志上发表几篇小文。俩人合租这间房子,一直相处和睦,没有争执。都是同年毕业的大学生,很投缘,关系还算贴切。平常刘念有什么事都会讲给马信听,一同商量对策。
这天,二人吃过晚饭,刘念说:“我的那个朋友孟杰,最近很多杂志找他约稿。”
“你眼红了?”马信漫不经心地说。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刘念没有再说下去。
马信一语道破,“想干嘛?!你也想写他那样的文字?是吗?”
刘念不语,那就是默认了。马信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说:“你之前不是很讨厌那个人的文字,不喜欢那种文风吗?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说什么‘就算杂志社给你再多的money也不会写的’,这会儿就喜欢上了?”
刘念反驳说:“我不是还没写的吗?只是想想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呢!”
马信不依不饶,“只是想想?你只要动了这个念头,那就代表你已经投降了。当初义正言辞、信誓旦旦地要坚持做自己的刘念已经成了俘虏。真不知道你的态度、你的原则都哪里去了?”说完,马信又躺了下去,白天的事已经让他疲惫不堪,这会儿已无力再支撑下去。
刘念沉默了片刻,说了句“你呢?你就能够永远保持自己的态度,坚持自己的原则吗?”
马信想继续辩驳,欲试起身的他又躺了下去。
雨下得更大了,闷热了那么久,这次终于要爆发了。下吧!狠狠地下吧!
屋外电闪雷鸣,透过窗子照得屋内像白昼一般明亮。二人都侧卧在床,背对着背。两张床仅相隔一米,而二人的心却远不止一米。虽然屋外大雨倾盆地冲刷着多日令人闷得发慌的空气,但是屋内仿佛还是格外的燥热,闷得两人转辗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多年以后,我认识了我们家先生马信,那时他已是另一家企业的设计总监。他的好哥们刘念也已出版多册图书,风格如一,很是畅销。
谈及当年的张总,他说:“现在应该还在里面。”说完又继续他的工作,好像不认识那个人似的。
记得结婚的前一天,先生问我:“你喜欢我什么呀?”
我说:“喜欢你保持态度、坚持原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