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那年暑假,在读大学的表哥处摸来几本课外书,其中有一本《宋词三百首笺注》,作者是上彊村民,那时年幼,并不知道那上彊村民却原来是清末大儒朱祖谋的号。那时初读《宋词》,虽然惊艳于她的秾艳明丽,却总不比金庸、古龙两先生的小说来的吸引人,所以粗粗一扫,便闲置一旁。
开学后的一天,前桌叶薰问我有无课外书一读,我说有,但存心讹她,要她拿一本小说来换才行,她应允。我于是把从表哥处摸来的《宋词》给她,她拿给我的是一套古龙的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所以我到现在为止,一直认为小李飞刀的原名就叫多情剑客无情剑。
叶薰,成绩特好,个子不高,很漂亮的女孩儿。我与她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一直同学到高一,算是发小儿。我数学一直不好,相熟后经常不耻下问请教于她,她便漫口要价,让我帮她做某某事,借某某书,买某某零食…开出许多昂贵条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把诸多刁难暗记于心。待得她在某件事情落魄时,便加倍奉还。就这样周而复始,算是从小在各自陷害对方的心机中成长起来的交情。
《宋词》那本书她一借就是一学期。直至放寒假的那一天,才还给我。下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宣布放假,教师里一片沸腾,似我等男同学为能有一个月的时间撒欢儿拍手欢呼。我背起书包往外走,准备出去与几个哥们儿打一场痛快淋漓的雪仗。叶薰叫住我,把那本我就要忘记的《宋词》还我,并要我跟她一起走路回家。那会儿在气候上还没有温室效应,雪要么不下,一下就连着下好几天。遇到这种天气,就没办法骑自行车了。因为起不出多远,上了冻的雪就会在自行车的挡泥板处,塞死两只轮胎,半步不得前行,只能舍车徒步上下学。
她叫我跟她一起回家,我其实很不情愿,却又无法推辞,谁让她是咱发小儿呢!
于是我、她、还有与她同村的另外一个女同学,仨人一头扎进漫天的风雪。
刚开始三个人各自团起雪球,你追我逐,想方设法的把手里的雪球往对方的脖领里塞,着实好一阵子的闹。后来雪越下越大,刺骨的寒冷须臾驱散三人的嬉闹之心,只好缩脖袖手,让自己多余一些体温抵御风雪。
就那样走了一阵,叶薰突然说要念一首词给我俩听,大风狂卷,她在呼啸声中大声念了两遍,我记住了开头那一句: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
念完她告诉我这首词叫《疏影》,并把词中所写,一句一句解释给我们听。听完叶薰的解说,应着那满目的雪白,我第一次领教了宋词的美。
我先于他俩到家,分手的时候,叶薰叫我利用寒假期间,把那册《宋词三百首笺注》好好地读一读,学一学。我臣服于她描述的美,点头答应,翻开那册《宋词》,才发现那上面圈圈点点,拼音解词,全书被叶薰用铅笔字注释个通透。我于是跟随她的注释读写学背,从此沉溺其中,一发不可收拾。后来读宋徽宗李后主,辛弃疾成容若,甚至对古典文字蓬勃的兴趣,全赖叶薰于我的那一次指津之义。
我与她一直同班到初二,其间古今中外的课外读物一起不知看了多少。初三分尖子班,我在一般,她在二班。等到高一,又被分在同一个班。不过没多久,她就不辞而别,悄然转学,从此一众发小闺蜜全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