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甥的耳垂上长了几个绿色的芽孢。姐姐一家陷入了疯狂,他们走亲访友费了许多力气,将这个好消息传递给身边的所有人——他们六岁的小儿子要成树了。当这个消息传到家里时,我正在学校上课,说是上课,却一点课堂氛围也没有。分化成玫瑰的女同学坐在后排和水仙们聊着天,变成树的同学挺着粗壮的身躯坐在前排挡住了所有的光。同桌小圆在上周成树后被调到了第二排,如今我独坐在教室右角的饮水机前,看着窗外浮萍们在水潭嬉戏。当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变成了植株,内心总是抑制不住地像在翻涌着什么,令人恶心想吐,好在还有一个小时便放学了。坐在后面是看不清黑板的,我熟练的乱翻着书,书上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与那些树有关的,剩下的二三十面讲的是花卉,无趣,却别无选择地看着。等到下课铃响时,高大的树门会率先从前门跨步走出去,柔弱的花卉则会成群结队,手挽着手从后门离开。关好门窗和水电后,我学着树的样子,挎着大大的步子从前门离开。
校门口仍然拥挤,吵闹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抬头一个两米多高的树,头顶上长满了茂密的分枝,绿油油的叶将头顶的整片天空变成绿色,底下的宽阔空间变得阴森,他用力的撞向我,嚣张的“教育”我,那粗糙的树皮上长满了青苔,树干新长的嫩枝化为软剑刺向我,终于,攀援的凌霄花抱怨着他的粗鲁,树羞愧地低下了头,却在临走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趾高气扬。我想和他一样,便高傲的抬起,挺着胸膛,却没走上几步就如同蚂蚁上身般难受,只有当我低下头塌着身子才感觉到好了些。
“六岁的小孩都…”我们家屋内大声争吵着什么。等我推开门时,三目相对我照例回房间,躲在被子里,隐约听他们在争论着什么“小声点,医生说了这孩子没病,只是发育慢了点。”“这都多少年了,我们一直因为这件事,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我默默听着这一切怨言,最终门啪的一声关上了,争论到此结束,只剩下低沉的抽搐声。
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一颗巨大的樱桃树,在广袤的草地上显得十分扎眼,我小心地凑上前去,仔细观察着这颗美丽的大树。棕黑色的树皮上显现着一条条细蛇般的纹路,粗壮的树枝上长满了碧绿的叶子和鲜红的果。我静静地端详着这棵果树,细心聆听,风吹过他的树叶发出窸窣声,混合着果实碰撞的声音。如同风铃一般好听。树睁开了双眼,一双满是疲惫的眼在经历了世界的所有挫折与伤害后变得空洞深邃。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一滴泪从眼角滑入嘴中。
我的手臂上长出了一块棕黑色的,有着细蛇条纹般的木皮,那是成树的前兆。身边的人都恭喜着我,父母也是分高兴的到处宣传,我重新和小圆成为了同桌。
只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有一滴泪从眼角滑入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