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一片巨大而杂乱的哄笑声从楼上传来。几个男人先后笑得前仰后合，还有人一边捂住肚子、一边用手掌拍桌子。

江攀龙从黑玻璃墙中跨出一步，抬起头，向隔层上方的二楼看去。看清二楼的热闹场面之后，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轻轻地关上玻璃门。他能听出，这一阵笑声不只是那几位客人的，还有吴国坤的。在人多而杂乱的环境里，他那浑厚的嗓门，绝对一个顶俩。只要他扯开嗓子大声吆喝，没有人听不见。

宫嘉良又喝下一大口饮料，仔细注视屏幕，脸上露出有些激动的表情。

裴大才却低下头，掏出自己校服口袋里的手机。他的手机看上去有点旧，不仅屏幕小，外壳也有些脏，还有点油腻腻的，看上去像是被别人淘汰下来的旧版本。

屏幕上的两个玩家开始掷骰子。瘦子掷出一个五，胖子掷出一个三。随后，两人同时把手伸向各自的卡组顶端，每个人抽出六张卡，拿在手里。屏幕中央显示出一行大字“第一回合”。

“我选先攻。”

说话的是瘦子。他从自己的手牌中抽出一张牌，拍出在自己场上。那是一张怪兽卡。卡牌上画着一个身穿法袍、手拿木制法杖的小男孩。小男孩脸上露出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容。

“我召唤懵懂的小魔术师。然后，我发动它的效果，从卡组选择一张费用为3以下的‘魔术’魔法卡加入手牌。”

坐在另一侧的胖子的身体挪动两下，没说话，很明显是没意见。瘦子放下手牌，拿起自己的卡组，开始从中翻找自己要拿的卡牌。

“你们两个能看懂这一段吗？”江攀龙没有直接讲解，而是像某些小学老师一样提问。

“嗯……大概能懂吧……”

宫嘉良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双眼盯住那张被召唤出来的怪兽。那张懵懂的小魔术师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平卡，没有任何装饰。在它最上方的卡名和中央的卡图之间，有一段长条形的区域，用不明显的花纹分成两部分。左侧是一颗紧贴在卡图左侧边框的紫红色圆球，里面写着一个白色的数字“1”；右侧是一颗紧贴着卡图右侧边框的黑色圆圈，圆圈中画着一颗白色五角星。

随后，画面瞬间静止。视频突然被暂停。

江攀龙按下电视遥控器上的暂停键，随即转过身，面向两个小男生。

宫嘉良和裴大才慢慢地转过头。

“左侧的数字是召唤这只怪兽所需要支付的费用，”江攀龙解释，“右侧的五角星是这只怪兽的等级。在极战王中，无论你想使用哪一张牌，是召唤怪兽，还是发动魔法卡或者陷阱卡，都必须支付费用，也就是从骰子或者计数器上面显示的费用当中扣除。还有，发动某些卡牌的某些效果，也需要支付费用。一般情况下，威力越强的卡片，比如等级越大、攻击力或者防御力越强的大怪兽，或者效果越强的魔法卡和陷阱卡，需要支付的费用就越多。当然，也有一些费用和等级很高、但实际威力却很差的庞大垃圾牌。到目前为止，极战王中大部分卡牌的使用费用都在1-3之间，少数比较强大的卡片可能会需要更多的费用。目前还没有一张费用为0点的卡片，也没有费用超过8点的卡片。”

“飞龙哥，这是为了保障游戏的均衡性，对吗？”宫嘉良问，“我记得，我哥在和他的朋友打牌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张大牌卡在手上几回合都出不来的情况……那张卡好像是一张费用为6的牌……”

“没错，”江攀龙点头，“在拥有大量高费用牌的卡组里，这种事是常有的事。极战王的费用计算规则是，每个玩家在各自的第一回合的开始阶段获得两种各一点的初始费用，随后每一个回合的开始阶段各获得两种各一点的费用。这两种费用，分别是在自己回合使用的普通费用和在对方回合使用的瞬间费用。而且，这两种费用是分开使用、分开计算的。在你自己的回合，你只能使用普通费用；在对手的回合，你只能使用瞬间费用。只有在某些卡的效果之下，这两种费用才有可能互相替代、互相转换。”

“就是说，每个玩家在开局阶段都只能先召唤小怪，或者使用一般的魔法、陷阱，只有到后期，玩家手里的费用越攒越多，才能召唤大怪或者大量的召唤小怪，对吗？”宫嘉良问。

“没错！就是这样！”江攀龙露出满意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伸出大手，拍宫嘉良的肩膀，“除非你手里有增加费用的卡片，或者你受到伤害后触发增加费用之类的生命牌效果。不过，拥有这一类效果并且可以很轻易地在开局阶段使用的卡牌基本都受到限制卡表的规制。”

“哦？是这样吗？”宫嘉良再次露出好奇的表情，“我哥他们也说过限制卡表的事……不过，我听到的是，他们一边打牌，一边骂限制卡表……他们好像还说什么‘这玩意儿就是星火用来圈钱的’……”

“是的。有些玩家确实是这么想的。”

江攀龙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坐到宫嘉良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正身体，抬起头，抱起双臂，目光直视宫嘉良的双眼。

宫嘉良没有再像刚刚进门一样吓一跳，但还是像江攀龙一样坐正身体。裴大才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双手紧紧握住手机的外壳，两只肥厚的大拇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面点来点去。

“不过，这不代表这种想法就是正确的。”

“噔噔噔……”

响亮的脚步声又响起来。胡侃再次从楼上一溜烟地跑下来，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冰啤酒，准备拿给楼上的客人们。客人们的哄笑声一直没有停下来。

江攀龙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轻地把玻璃门往里带，把它关紧。黑玻璃门的底端和地板摩擦一下，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任何在市场上发行的集换式卡牌游戏，都难免要和市场上的同类型产品、甚至是其他类型的游戏竞争。因此，必要的商业运营模式，尤其是营销手段，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在某些时候，限制卡表不得不去限制一些过于强大的旧卡片的使用，以辅助推销新发行的卡片。大部分拥有限制卡表的卡牌游戏都是如此。只有这样，卡片发行商和店家才有可能保持盈利。否则，这个游戏就很难再发展下去，甚至很难生存下去。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飞龙哥。我家里也是做小生意的。”

宫嘉良转过头，看到裴大才正在低头玩手机，忍不住抬起胳膊肘，轻轻地碰他。裴大才却只是咕哝一声，没有任何动作，头不抬，眼睛也不睁。

江攀龙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但却是不容易被察觉的冷笑。他不再去看裴大才，转身看向电脑屏幕，把视频最小化，打开网络浏览器，翻开极战王官方网站的主页，找到现行的限制卡表，打开。

“而且，限制卡表绝不是像很多人说的那样，把旧卡都一刀切地砍死，或者纯粹地只为官方牟利而生。极战王的限制规则分为四个档次：禁止卡、一张限制卡、两张限制卡和三张限制卡。除生命牌为三张以外，普通的无限制卡牌在同一个卡组中的同名卡限额均为四张。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再为你解释吧？”

“嗯。飞龙哥，我懂。”

宫嘉良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他轻轻地拿起几张从那个写着“基本预组卡组”的长条盒子里拿出来的卡牌，仔细地阅读，从它们的名称看到卡图，再从卡图看到卡牌效果。

“轰轰轰轰——”

一段火车轰鸣般的沉重声音突然响起来。这声音不算很大，但却带给别人一种震慑感。

江攀龙迅速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他不得不转过头，不再让宫嘉良看到自己的严肃表情，接起电话。

“喂？”

宫嘉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江攀龙。他看到，江攀龙没回什么话，只是在轻微地点头。而且，他伸在裤兜里的那只手在抖动。他手臂上的龙形文身仿佛正在跃动，像是要从他的皮肤表面挣脱出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江攀龙关掉电话，拉开玻璃门，踏上铁楼梯，迅速地走上二楼。

二楼的中央区域的摆设和下层空间相差不大。除去分开无烟区和吸烟区的推拉门以外，只有摆放在中央的那张大长桌比较引人注目。围在大长桌周围的五名客人仍然在一边喝酒一边玩棋类游戏，每个人都时不时地爆发出一连串笑声。大长桌顶部的聚光灯散发出垂直向下的明亮黄光，照亮坐在主座上的吴国坤的宽阔而泛红的胖脸。他正在给客人们讲笑话。

江攀龙没有说什么，只是向前勾手指，示意站在一旁的胡侃走过来。胡侃走过来之后，他便低下头，在胡侃耳边迅速地说完几句话。

“什么？”胡侃瞬间被吓到，但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压低自己的声音，“他们要你现在就过去吗？”

“是，”江攀龙重重地点头，“我现在要去见他们。你先下去，给两位小朋友推销那几盒基础卡包。就是全是基本卡的那几盒。让胖子继续陪这几个客人玩。等他们走之后，你负责收钱，再想办法向他们几个推销会员卡。”

胡侃迅速地连续点头，扭过头，用眼角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客人们，随即转过身，身躯往铁栏杆的方向一扭，腰部几乎贴到铁栏杆上，把音量放得更低。

“官方是不是……让你和他们……一起去啊？我们和他们……难道都会……”

“那是肯定的。”

江攀龙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客人的后脑勺。

“同时叫我们一起去，肯定更省事。官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也不够了解我。就算官方派来的人和我师父熟，肯定也没办法百分百地信任我。刚开始，他们肯定要先一碗水端平。”

“可是……你一个人去能行吗？他们不是……”胡侃有些担心。

“没事。我自己去就足够。在官方办公室里，他是不敢对我怎么样的。现在，陪客人更重要。”

江攀龙伸出手，示意胡侃别再说什么，随即转过身，“噔噔噔”地走下楼梯，快步走回到柜台后面。他拉开一张抽屉，取出一件薄薄的外套，翻身将它披上，随即从外套中掏出一串钥匙，打开柜台后方的那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侧过身，从门中钻出去。

2019.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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