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伯起初是公社食品站的屠夫,虽然个子不高,但长得壮实,力气大,杀猪的手法好,人称“五一刀”。四伯每次准备杀猪的时候,先是结上围裙,把杀猪刀在磨刀石上快速地磨几下,用大拇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刮,然后一脸满足地走向被两个彪形大汉按在屠桌板上的肥猪前,左手挎住猪的脖子,右手拿着杀猪刀,把猪头稍微往上一抬,拍一下猪的脖子,手起刀进,立马一刀见红,汩汩滔滔的鲜血直接喷入到了下面的木盆里。
猪发出几声哀嚎,四脚一阵激烈的痉挛后,就瘫了下来,再也无法动弹了。
四伯在猪毛上刮去杀猪刀上的血迹,在猪蹄上切开一个小口后,拿起一根1米多长、大拇指粗的铁棍从小口处顺着猪皮捅向猪身,然后把铁棍一丢,撕开小口边的猪皮,拿起猪腿,用嘴对准小口处大口大口地吹气,等整条猪鼓起气来后,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麻绳,将猪腿牢牢地捆住。
把大黄桶灌满沸腾的开水后,两位彪形大汉一人提起一只猪脚,把猪整个儿地丢了进去。
四伯迅速地提起一条猪腿,把猪在黄桶里打几个翻身,泡上几分钟后,见火候已到,四伯吩咐两个彪形大汉将整条猪从黄桶里抬起,将两根拇指粗的铁棍从下面插入,横放在黄桶上面,整个猪就架在了黄桶上。
歇口气后,四伯拿起刮毛刀,很利索地刮起毛来,大约十多分钟后,整条猪就变成了一座白晃晃的雪山。
四处看了看后,四伯发现猪头上还有毛,就提来一壶滚当的开水,将猪头一股脑儿地浇一遍,然后,拿起刀把猪头上的毛刮了过一干二净。
刮完毛后,四伯从大火炉里拿出两根烧红的大烙铁,把整个猪烫了一遍后,再拿清水在上面一泼,拿起刀刮干净上面的油垢和烙印后,叫两位彪形大汉将整个猪抬起,放到屠桌板上。
四伯把刀在磨刀石上磨几下后,用刀将猪肚整个剖开,往两边一掰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掏出里头的胰脏,抹上一点盐,拿芭蕉叶一包,塞进火炉的柴灰里,等烤熟以后,大家一人撕一块开吃。
吃完以后,四伯把嘴一抹,很利索地取出所有内脏,把猪大肠一翻,算是大功告成了。
在票证统领一切的年代,农户养的猪自己不能宰杀,只能卖给食品站;村民想吃猪肉就得拿肉票去食品站买,可分到每家的肉票是很少的,因此,对村里的大多数农户来说,就算是油渣也是稀罕物。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屠夫一般都是凶神恶煞的冷血的,但四伯却是个例外,他知道大家一年到头开不了几回荤,便经常从工资里拿出一部分钱从食品站买一些油渣送给村里人;更为难得的是,碰上村里谁家要办喜事,需要肉票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肉票送给人家。
改革开放后,食品站也随之取消了,四伯失业了一段时间,不过,令人高兴的是,政府很快就放开了屠宰政策,允许农户在开完税票后,可以宰杀自家喂养的猪,因此,每逢办喜事或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请他来家里杀猪。
村里人大多没有什么钱,是付不起四伯工钱的,只好送他一斤或两斤肉以表谢意。四伯从来都不多说什么,把肉分成几份后,拿刀在肉上戳一个小洞,用粽叶片一穿,提起就走。没多久,就会从村里生病人家或五保户人家的伙房里飘出阵阵肉香,四伯欣慰地笑了。
80年代,政府允许个体经营了,四伯开始跃跃欲试,想开一个自己的肉摊,但是,他手里连基本的启动资金都没有,正犹豫不决,当村民知道他这个想法后,都极力支持他,表示愿意先把自家的生猪赊给他,等他卖完肉后再付款就是。
村民的好意让四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打定了主意,决定开一家肉摊。
四伯在乡工商所办好营业执照后,就在村里的集市上把肉摊正式支了起来。
别的肉摊都喜欢把边角料作搭头来卖,四伯却把边角料自己留下来,连同当天没有卖完的肉送给村里最要帮助的人,村里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心里始终记着他的这份情。
他卖出的肉不仅新鲜而且足秤,又没有搭头,村里人都喜欢到他的摊上买肉。
几年过去了,集市里的肉摊主都盖起了新房,四伯却依然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
村里人心里都明白,像四伯这样摆摊卖肉是赚不了几个钱的,因为他狠不起心来。有人就好心好意地提醒四伯:“五一刀,做生意太实诚了也不行呀,你脑瓜子也该不开窍了。”
四伯一笑了之,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
再几年后,村里的小煤窑都停办了,大家手头紧起来了,南方来收生猪的也多了很多,旁边的肉摊都开不下去了,四伯的肉摊却一枝独秀,依然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