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唯你至亲
太子府离皇宫并不远,一街之隔,转眼即到,对于袁若岚而言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那狭小的,单独相处的空间,他就在她身边,沉香的气息萦绕鼻尖,哪怕是不言不语,不理不睬她也觉得满足。
马车一停,他们依次由福公公伺候着下了车,一前一后,始终保持半步之遥,走进了皇上设宴的凤和殿。
今天是家宴,席间只有皇上和几个皇子带着自己的王妃,都是至亲之人。合仪皇帝周冲早年独宠周允桀的母妃,皇妃被毒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后宫几乎荒废,后来也是在大臣极力劝诫,为了帝统血脉才陆续宠幸了几个女子,终是意兴阑珊,没有册封,留下的子嗣并不多。
今天能落座家宴的无非是四位皇子,两位皇子妃,三位公主,就这几位皇子,依旧避免不了争权夺位的矛盾。
长皇子周允文的生母就是当年下毒害死周允桀母妃的姜皇后,如今被废,发了疯,关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他和周允桀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存在,特别是太子之位也被夺走之后,周允文更是极力拉拢朝中重臣,组建自己的势力,他虽然不知道当年寒毒还残留在周允桀的身体里,迟早要了他的命,但宫里关于周允桀身患恶疾的传言在几年前,他一朝变白的头发似乎得到了应证。
在周允文看来,西梁的皇位迟早是他的。
二皇子周允智是和四皇子周允睿同样是出生不高的侍女受宠后诞下的皇子,不同的是周允智野心勃勃,痴心妄想窥视皇位,暗地里也有着可和周允文抗衡的势力,而年纪最小的周允却睿胸怀仁义,学识渊博。
家宴,却没有任何家的感觉。
这应该就是皇家拥有天下而失去的代价吧?
周允桀的神魂始终游离在这群人之外,观望着宴席上的每个人,心猿意马的佯装和谐,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一杯杯酒如水般,无知无觉滑入喉中,他身体里的寒冷可以把这些辛辣的东西瞬间蒸发,他不会醉,只会觉得孤独。
袁若岚桌下轻轻拉过他的衣袖,担心他的身体不甚酒力,他淡淡笑过,“我没事。”
他总是这样把她拒之千里之外,如果他的心容不下她进入,那为何当初又要娶她为妃?袁若岚总是存着最后的侥幸,压抑自己的疑惑和幽怨,等着有朝一日,他会愿意敞开心扉。
殊不知,周允桀的心再小再大,都已经被人填得满满的。
酒喝得越多,月牙儿的影子越清晰,在周允桀眼前浮现,甚至遮蔽了在场的所有人,他匆匆起身告退,留一桌不欢而散的宴。
他连马车都等不及坐,扔下袁若岚和一行随从,飞驰于皇宫连绵不绝的琉璃瓦上,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跃出巍峨的城墙,跨过隔在太子府和皇宫之间的那条街道,雨燕穿行,矫健之姿划过暗夜苍穹,落在御医院角落,一处幽暗山石竹林间。
御医院的灯还亮着,月牙儿从浴池出来,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没有任何束缚地披散在身后,牙白的薄纱睡裙里隐约可见水粉色一抹肚兜,与她周身散发出来的蜜甜香气一同勾着周允桀的欲望无处遁形。
她的体香也是温暖的。
当月牙儿觉察到有人窥视,周允桀已放弃隐藏,来到了她的身后,一手环过她的腰支,一手捂上她快要尖叫的嘴,柔声细语在她耳边说,“别怕,是我。”
酒香四溢,但他低沉的嗓音更醉人。
她还没接话,腰间的大手又是一紧,牢牢贴上他的身体,带着她飞上了太子府里高高在上的聚散楼顶,待到双脚落稳后,他也没松开手,而是将月牙儿更紧地裹在了怀里,他贪恋她身上的暖意和柔软。
“你是要吓死我嘛?”她惊魂未定,有些生气地在他手臂的堡垒里徒劳挣扎了几下。
“你怕什么,在我府里,谁敢动你分毫?”他消瘦的脸颊贴着她温润的脸侧,又埋进她柔滑如水的三千青丝里,气息震动着她的耳垂以及颈窝。
“你……”她紧挨着他胸膛,听到了快得出奇的心跳,再搭上他的脉息,她心里抽痛了一下,“你喝酒了?”
“嗯。”他低低回应,乖得不像平日里的周允桀。
“你知不知道这会要了你的命?”月牙儿攥紧了他的手腕,“别人看不出来,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我只感觉得到,没了你才会要我的命。”他手里一转,让月牙儿正面对着她,能盯着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你为何不担心,那一夜你不来,会要了我的命?”
这是月牙儿的软肋,是她有可能一辈子都解释不清的亏欠。
周允桀眼中现在没有责怪,只有沉沉地迷醉。
“我没想到。”她怯声说,若要在夜龙心和周允桀中间选择一个的,她的天平早已倾斜。
“没想到你对我而言那么重要?”他的指尖拨弄着她的唇瓣,像蝴蝶亲吻花蕊。
楼顶的风吹过,带着仲春的和煦和万物复苏的生命力,周允桀并没有任由自己放纵下去,他希望能给她最好的自己,在最好的时候,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着,能抱她满怀已经知足了。
月牙儿看着他烧着冷色火焰的眼渐渐平静下来,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脏不安分地把寒毒的毒素一点一丝送到他身体的每个角落,“求求你了,多留点时间让我帮你找到解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她伸展细柔的双臂同样把他环进怀里,“你也没想到,对我而言,你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