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致远孤寂
三日后一道钧旨送入皎皎楼，月牙儿被任命为太子御用医师，即日上京赴任。
周允桀的驷马华盖马车，由四方各个护卫簇拥着停在了皎皎楼前，后面还跟着一辆精巧崭新的双马马车，同样四方护卫守着，再往后便是两辆普通马车，用来载下人和随行物品。
这排场虽说只是微服出行，但对于浔南镇的人而言是从未见过的，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皎皎楼附近围观。
月牙儿的衣物日用品打了个简单的包裹，医书药品倒是有整整两箱子，已经抬到了大门口。
随行的太子府内务总管福公公有些为难，“敢问月大夫，这里都是些什么物件？可否取舍，随行的马车实在没地方摆这两个箱子了。”
他今日不再像第一次来皎皎楼那么嚣张跋扈，这个以女子身份被太子破格钦点的月牙儿，现在的官品可是在他之上了，而且这女子在太子心上的位置也是难以判定的，太子千里迢迢南下，真不知是否特意为了她。
“都是医书和药材。”月牙儿这些天来一直心不在焉的，她接到那份钧旨时着实吓了一跳，她将要去的地方是西梁的京城皇宫，是世仇之地的心脏，而且是孤身一人，不知道周允桀到底想将她置于何种境地？
“药材和医书皇宫里有的是好的，月大夫要不就舍了它们，轻装上路吧？”
月牙儿也没把福公公的话放在心上，转眼往周围人群看了又看，今天一早就没见到夜龙心，她说不出的心慌意乱。
“月大夫，月大夫……”福公公又讨好地唤了几遍。
“这些东西是西梁皇宫也不会有的。”月牙儿手指摩挲在箱子上，这些书是夜龙心一本一本为她四处寻来的稀罕之物，有些药是佑迦的独门秘方，再舍弃了这些，她就不再是月牙儿了，“劳烦公公再想想办法。”
福公公只得去回禀主子，得到回复居然是，她想要带走什么让她带就是了，货车里原本装的物件大不了统统扔掉，再装不下，就把下人就地遣散，也不要了。
这下福公公算是看出点眉目了，这个女御医怕是要让太子府不安生了。
月牙儿的的箱子顺利地上了车，出发的时辰也已到了。
王婆婆和不凡都抹着眼泪，依依不舍与她话别，人群中许多受过月牙儿医治恩惠的百姓也是不舍她就这样离去，唯独夜龙心始终没有出现。
那个从她出生就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龙心哥哥，任何危难都不曾缺席的龙心哥哥，就这样错过了与她的告别。
月牙儿最后回望了一眼皎皎楼安宁的小院，上了那架特地为她准备的绛色马车，携着和风柳絮，远远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皎皎楼背阴处一颗巨大榕树，也不知静静伫立，看人间悲欢离合多少个春秋，在它错枝盘结的树顶，夜龙心喝了一夜的酒，他最后看见了月牙儿徘徊的目光，素白纤弱却又优雅高贵的背影，他不是不想送她，是不愿意她受分别的苦，他也怕自己失控，会不计后果，不顾一切把她留下。
“月牙儿，对不起，你的龙心哥哥也会有心痛得受不了的时候，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最后那坛酒入喉，湿透他的眼，模糊了眼里她的样子。
赴京路上，周允桀从未和月牙儿单独相处过，总是保持着一种陌生疏离，不咸不淡的距离。
他们的马车严格依着规矩间隔，就是停车修整时，周允桀从不下车，月牙儿偶尔出来透透气，也不敢靠近他的马车。
到驿站休息，他们更是住的很远，周允桀带着福公公和手下几个小太监，还有一众侍卫住一个楼层，月牙儿随婢女们住另一个楼层。有时月牙儿能远远地望见他，也只是和下人们一同驻足避让。
他不曾和让她尽过御医的职责，没有召见她把脉问药之类的，月牙儿倒是隐约听说周允桀这几日的风寒不见好，越往北走越是日益严重。
眼看就要进皇城了，月牙儿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没有道别的夜龙心，会不会就此负起离开她？
不凡这个调皮的孩子有没有照顾？
汪婆婆的儿子也不知何时回家？
还有皎皎楼，没有了医师是不是要就此荒废？
再也回不去了吗？自己注定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吗？从佑迦王朝到水云寨，再到皎皎楼，没有一处留得长远安宁。如今竟然还要进仇人的皇城，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自处？
周允桀把她揽到身边是为了报复她当年的失约吗？给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把她关在牢笼里吗。其实也是自己自投罗网的，她只要说一个不字，又有何人强迫得了她。
耳边渐渐嘈杂的人声打断了月牙儿的烦乱思绪，这声音告诉她，这里应该已是西梁的京城了。她掀开帘子一角望去，城楼林立，街道宽敞，熙熙攘攘的人流，这些和她到过的宣州，云洲还有浔南镇都是不一样的风貌人情，她的心里更是空得厉害。
马车又走了一阵，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了，像是已经穿过了繁华的街道，待车队停稳，月牙儿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地方？该不该下车？
就这样默默等待在马车里。
太子府和皇宫一街之隔，虽不及皇宫气势宏伟，但是一处优雅别致的建筑群落，巍峨的朱漆正门前太子妃袁若岚正带着婢女数人，侍卫一队恭候周允桀的回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