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最好的“别人”

文/风茕子

1,

薛箐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国企的内刊,一个月三四千块钱,没编制,但有社保,工作量小,算是清闲体面。内刊三个月出一本,都是内部阅览,没有发行压力。来上班的人就是混个点儿,整天没什么事做。一个办公室不到十人,包括一个主编、3个文字编辑,一个校对,还有薛箐。薛箐是美术编辑,负责排版排图。工作氛围也好,互相没有竞争,大家都说这地儿适合养老。薛箐本就是一个没什么斗志的姑娘,有个班儿上,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离家近,早晚食堂管两顿饭,伙食还不错,她很满意了。

办公室有几个人喜欢抽烟,主编讨厌烟味,他们就在厕所门口的垃圾桶旁边抽。有天薛箐上厕所,听到那几个抽烟的人蛐蛐主编,说她搞不好跟徐总有一腿。徐总是他们系统最高层的领导,有编的,级别很高。薛箐都没见过他,只在排版时见过他下去视察的图片。那窝抽烟的人里有个文字编辑叫老郭,年纪挺大了,说话也直。老郭是这个办公室除了主编以外唯一在编的员工,据说是为人太耿直得罪了领导,被从单位发配到内刊来了,工资少一大截。

老郭听他们蛐蛐半天,最后慢悠悠地说:“我看不见得,徐总想找什么样的女的找不到。”别人说:“也不是所有男的都喜欢搞小姑娘的,有的就喜欢半老徐娘。”大家笑。有人问老郭:“叫你在咱单位找一个,你找谁?”老郭说:“我谁也不找。”那人又换了一种问法:“换你是徐总,咱系统里你必须喜欢一个,你会喜欢谁?”老郭说:“咱办公室的薛箐多招人喜欢呀。”大家笑得爆竹一样,嘲笑他说你还真敢想,年纪都能给人当爹了。老郭说:“我只是说她招人喜欢,又没说别的。”大家却一致认为,说了这句就等于说了一切。

薛箐听到后并没有生气。她甚至觉得有点羞涩,还有一点被认同的快乐。老郭是个不错的人,虽然话不多,但心眼极实诚,对谁都好。一把年纪了,他给人拿快递、带饭,谁家有点事请假,手头有没干完的活儿他还无偿帮人干。薛箐刚来的时候他就帮过她,她坐的凳子缺了一个轱辘,一坐就歪,主编帮着打申请再要一把凳子来,迟迟不见批。老郭就跑楼上去闹了一架,说太不把我们内刊的人当人看了,要把凳子又不是要你们的命。第二天薛箐就领了一把新椅子,膜还没撕,她打心眼里感激他。

等他们抽烟的人散了薛箐才回到座位上去。老郭正勤恳地看着电脑,好像刚才啥也没说过似的。薛箐走过去时,心里有些微微异样。

2,薛箐的父母急着让她找对象,她不太擅长交际,只好去相亲网站上找。有天和一个男的交换了相片,觉得这男人很面善,就约了见面时间。吃饭地点是一家“屌丝西餐厅”,牛排40块钱一份的那种。她离老远就认出了那男的,坐下后,她说:“我觉得你有点面熟。”男人笑:“我还以为这是男人的搭讪方式。”然后点菜,问对方工作,当薛箐说出自己的单位时,男人吓一跳:“我爸也在那儿上班,在内刊。”薛箐说:“啊?”男人说:“我爸叫郭胜利。”薛箐又是一句:“啊?!”然后咯咯笑了:“怪不得我看你面熟,我跟你爸一个办公室。”

接下来话就多了。你哪一届的,你怎么上大学这么早,你住哪,你跟你爸住吗,你怎么也上相亲网站呀。那天聊得特别愉快,两个人都觉得太搞笑了,既然是这样的关系,简直浪费在相亲网站上充会员。男人开一辆飞度,很早年的款,他说是二手的,三万多块钱买的。他开着他的小飞度送薛箐回家,薛箐问什么他说什么,一点也不藏着掖着,跟他爸性子有点像。小郭说他妈去世十几年了,薛箐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小郭说你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害死我妈的。薛箐噗就笑了,她觉得这男孩挺好的。

第二天上班,老郭冲薛箐嘿嘿笑了一下,笑得又坦荡又爽朗又亲切,那意思是他知道了昨天的事。小郭回去肯定学给他听了。薛箐也悄咪咪笑了一下。他们没当着办公室的人面说这些,但在食堂吃饭时,老郭路过薛箐,说了句:“才吃这么点儿。”薛箐抬头望他,像望长辈那样抿抿嘴,有点臊。下班时小郭又约她,他团购了一张吃涮羊肉的券,还送4瓶啤酒。薛箐酒量不大,一瓶就开始晕乎,她说,郭帅同志,我管你爸是叫郭哥的,那你应该管我叫什么?郭帅说,叫箐箐。薛箐说:“你真恶心。”

恋爱的意味就是这样突然到来的。郭帅给她看他妈的相片,他说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长得更像我妈。薛箐仔细看了看,承认是的。郭帅说,所以你说我面熟其实就是你的小心机,你看上我了。薛箐说:“去去去。”一边说一边给他夹了一大筷子肉。郭帅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看着她。薛箐陶醉在他的目光里,她以前没谈过恋爱,倒是有人追,她不敢应承。现在她觉得能够伺候一个男人特别好,帮他调油碟,帮他夹菜,和他谈人生理想,和他说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快乐的。

3,

两个人的恋爱特别顺利,5个月就开始谈婚论嫁,7个月见家长。当老郭以家长的身份正式出席饭局时,薛箐坐在边角的位置,有点哭笑不得。她每天都要面对的老好人“郭哥”,怎么突然她得叫“爸爸”了,她觉得自己可能改不了这个口。

老郭在饭局中表现得特别庄重,敬酒时他还发表了一段正义凛然的演讲。薛箐听得半心半意,忍不住用袖子拂住自己的脸笑起来,最后笑趴在桌子上。她妈批评她,虽然你们是同事,但以后人家是长辈。薛箐笑道:“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老郭说:“别笑!你们是不是在那个相亲网站上充了会员?多少钱一个月来着?58?太贵了!还在充吗?”郭帅说:“认识薛箐以后我还敢再充啊?”老郭满意地笑了一下,一口把酒闷了,他把酒杯墩在饭桌上说:“还是浪费,早知道我就介绍你俩认识。”薛箐说:“可是你在办公室也没讲过你的家事啊。”老郭说:“不好讲。你也知道,他们嘴碎。”薛箐问:“那以后怎么办?”老郭说:“正儿八经的谈恋爱结婚,有什么怎么办的,实说。”“那我以后怎么叫你?”“不想叫可以不叫,直接说话。”

薛箐的父母说不叫就太不礼貌了,还是得叫,先叫叔,等结婚了再改口。他们说了一大堆,是为了表态度的礼仪。薛箐只是笑,老郭也笑了。“这是一段……旷世奇缘。”他总结。他一向词汇不怎么丰富,是老干部风,薛箐觉得自己不该再笑,却侧过脸去笑。

4,

筹备婚宴时薛箐已经怀孕两个月,他们不得不把婚宴提前,一是薛箐担心婚宴太累对孩子不好,二是怕自己肚子大了穿婚纱时吸着肚子也吸不进去。

婚宴那天很是隆重,同事们笑得尤其欢,似乎还有丝戏谑。加上双方父母都是好人缘,一大半人不认识,工作人员早早把两个新人的白酒瓶里换成了水,他俩挨着桌子敬,脸都笑僵了。

在宴席结束时薛箐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疲惫,在某一个恍惚的瞬间,她想到小学时和一个要好的女同学斗着玩,从教室一直斗到旗杆下,当时超兴奋,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最后抱在一起打。等回到家时有一种莫名的沮丧。现在那种感觉卷土重来。好像人激烈过头就会有一个平复期,在平复期里情绪是低糜的,找不到原因,只单纯地觉得,原来高兴是有限度的,上帝不会给你太多。

薛箐摇了摇脑袋想把这种概念晃出去。不料真的才几个月,她就发现了郭帅的端倪。郭帅电话来了,他咔一下挂掉。过会儿又来了,这个电话一定打得很艰难,因为他始终避免让薛箐看到他的脸。还有一回,郭帅的手机响,他好久不接。薛箐说:“是谁?”郭帅笑道:“吃醋了?难得难得!”

薛箐生了个儿子,妈妈来帮着带。薛箐说郭帅小她两岁,到底还是个愣头青,对孩子没有本能的父爱。妈妈说你们都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等儿子会叫“爸爸”时,薛箐也没觉得郭帅有多高兴,有一回躺在床上,郭帅说,家里就这么多了一口人,我怎么意识不过来?

薛箐确凿地发现小三儿,是儿子一岁三个月的时候。那女的开一辆宝马,把郭帅送到门栋下面,然后她下车,亲了郭帅一下。等郭帅上楼时,薛箐说:“你回来啦。”又说:“你何必回来呢。”郭帅说:“神经。”薛菁撵到卧室问:“你当我没看到?”郭帅拿被子把自己蒙上了。

她本来是想要一个解释,但是看样子郭帅连解释都不想解释。薛菁坐在沙发上奶孩子,一度不想奶了,气得想把孩子从乳头上拽下来。凭什么女人奶孩子奶得这样生痛,男人却可以没事人一样,照常玩乐。是,他身体没变形,他不必忍受怀孕和生育之苦,他也不用承受曾经有很多人追、现在没有任何人喜欢的落差。

他一点变化没有,他正当年少,又高又帅又有虚假的敞亮,自然有人喜欢。虽然也不知道人家图他个啥,但是空虚寂寞的女人一大堆吧。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做人不把门儿。他一路被他爹宠大,他爹好说话极了,百依百顺,导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责任心,一向都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薛菁没忍住给老郭打了个电话。她说郭帅在外面有人你知道吗?老郭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找那个姑娘谈过,她还在上大一,不懂事。我让他们断了。”薛菁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一下子她眼泪就下来了。老郭说你别哭啊,你有什么事情跟爸讲。薛菁说,要是有一天我离开郭帅,你不会怪我吧?老郭说:“瞎讲。”薛菁问:“你是指前半句还是后半句?”老郭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他“但是”了半天没“但是”出来。薛菁把今天的所见跟老郭讲了,老郭憋了半天,气吼吼说一句:“这个龟儿子。”

5,他们开始谈离婚。郭帅不想离,薛菁非要离。郭帅说房子是婚前我爸给我买的,咱俩也没什么存款,离婚了你什么都得不到。薛菁说我跟你的时候都没有图你的钱,如果图钱的话我不会跟你。郭帅挺会分散主题,他说,我如果图钱的话也不会找你,你一个月不就挣4000块钱嘛。

事情闹到双方家长那边,薛菁父母说可以离,老郭却不赞成离。老郭天天打电话骂小郭,最后小郭懒得接他电话了。老郭只好把电话打给薛菁,他说小薛,你让郭帅接下电话。薛菁说我俩几天都没说话了。他还是坚持:你让郭帅接下电话。薛菁没办法,只好把电话按了免提,她在家找了一圈,见郭帅在书房,她就把电话放到书房的小床上。老郭在电话里“喂喂喂”,郭帅“嗯”了一声。听到他的声音,老郭的火儿就上来了,劈头盖脸骂道:“你真是冬瓜皮做甑子——不蒸气。人家小薛哪点对你不住?你要是敢离,你就别认我这个爹了!”郭帅说:“又不是我要离的。”“你自己做错了事你不能给人家下跪道歉吗?”郭帅歪着身子过来够电话,想把电话挂掉,老郭继续说:“薛菁你在吗?要是真离的话,我把我现在住的房子过户给你。”

他住的是单位的房子,当初14万买的,现在能卖一百多万。郭帅冲电话吼了一句:“你还指不指望我给你养老了?”“你还管我把房子给谁?你现在的房子也是我付的首付,我没找你要回来就不错了!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郭帅伸手把电话挂了,继续玩他的游戏。薛菁只好把手机拿走,她有点感动,给老郭发微信解释:“是郭帅挂的。”老郭说:“我知道。”过会儿又说:“孩子,我管了不了他,他就是个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6,

第二天上班两人见面都低着头,没说话。到了快中午,老郭在座位上喊她:“小薛,我请你吃个饭。”大家在边上起哄,吃什么好吃的,我们也要去。老郭说:“我们爷俩的事儿,你们掺和什么。”大家笑得有点脏:“是爷俩吗?哦,是吧。”

薛菁迟迟疑疑地跟在他后面出去了。他们就在单位旁边的小饭馆里吃,老郭给自己叫了一瓶半斤的白酒,半天不说话,喝酒,吃菜,脸看上去老了一大截。薛菁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如果说像亲爹和亲闺女,也不完全是,父亲对女儿的爱是没有保留的,但也是没有克制的,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对她多了那一层生疏和客气。除了那点必须有的距离之外,其它方面还真是没有保留,他对她很呵护,很小心,很全心全意。

薛菁期期艾艾叫了一声:“爸……”老郭说:“你俩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吗?”

“没有了……”

老郭加大力度咀嚼,发了狠似的吃,吃着吃着眼圈红了。“这个孩子被我惯太狠了,想着他刚上初中就没妈,我什么都依他。他妈走的那一年,真是可怜,病得瘦成一把骨头,我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她身上的排骨,一根一根凸着,屁股两边瘦出两个大窝。她抓着我的手说,一定要对儿子好,别再找人。我说好。

我没有食言。可是我还能怎么个对他好法?已经好到没法更好了。我也不指望他养我老,没指望过。”

一句“我养你老”卡在薛菁喉咙里,不知道该不该冲出来。

老郭又说:“你这么好的姑娘,被他玩丢了,我……”他用食指和拇指把两个内眼角揪了一下,把眼泪揪回去。“我们老郭家对不起你。”“不怪你。”“房子我过户给你,你别有压力,能让我经常见一下孙子就行。要是你怕不方便,就让你爸带来给我见见。我申请调去工厂了,苦是苦点,工资高几百块钱,我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住。再熬5年我就退休了,啥事不管了。”

“你那房子我不能要,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要万一郭帅到时候不管你,你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病了痛了都没人知道。”“你进我郭家门时,是个小姑娘,现在出去,年龄大了,又多个孩子,别的啥也没有。听话,我别的也没啥能给你的。”“你老了怎么办?”

“谁能不老?谁能不死?”

老郭已经喝得有点微醺,他赌气道:“我不要你管。”结完账,老郭两腿闪跌着走出小饭馆。薛菁发现他的皱纹长到了耳朵和脸的连接处,在他仰天一叹的瞬间,稀松的皮肤垮在那里,形成一道浅浅的沟壑。她心疼他。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对他的感情,很想回报他,很想对他好,看他走不稳很想去搀扶他。她懂他、理解他、认可他、信赖他,好像除了炙热浪漫的爱,别的什么感情都占全了,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走得太近,现实不允许,别人的脏话也不允许。可是她多么喜欢和这个老汉在一起啊,任何时候,有他在,她就知道自己是被疼爱的。

7,

几天后薛菁和郭帅去办离婚手续。先领个预约条子,一个月以后才能来拿证。回去时她还坐郭帅的车,两个人都不说话。

过会儿薛菁的手机上收到老郭的微信:闺女,离了以后你得去找人,一个人太苦了,要是你爸妈带孩子有困难,送我这儿来我带。

她泪光盈盈,不知道怎么回复。“一个人太苦了”,他说的是他自己吗?有没有人理解和同情过他?她脸侧向窗外,河水里还有阳光,天上却没了。

正式离婚后半个月,老郭把房子过户给了薛菁,过户费都没让她出一分。之后他真的去工厂,薛菁离老远见过他一次,他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头发乱蓬蓬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就像看到自己最亲的人受欺负了那样疼。

但是她又不敢过去,过去能说什么呢,都是无言。后来他要看孩子,都是薛菁爸送过去给他看。他发朋友圈不多,只要发,必定是孙子。有一张图拍得特别好,是个背影,孩子张着两只小手够太阳,光线把他打得很薄很小,细碎的头发像个蒲公英。

一年后薛菁经人介绍认识了现任。是个未婚小伙儿,做点小生意,大她一岁,不嫌弃她带着孩子。薛菁早已丧失了对爱的激情,觉得他人好,成熟稳重,真心诚意,就够了。

他俩结婚时薛菁考虑再三还是通知了老郭——早晚他不得知道吗,这个通知虽然很难受,但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婚宴在一家酒店的3楼,薛菁手里捧着花站在餐厅门口迎宾,她表妹说手机老在响,递过来叫她看看。

原来是老郭发来的消息,叫她下来一下。他在一楼的消防通道门口蹲着,看到她来,他眼神一下子生痛。他有点拘谨的站起来,把一个很厚的红包往她手里塞。

“不要。”

“拿着。图个喜庆。”

“你攒了多久才能攒这么多钱?”

她想笑他,一张嘴却哭了。

他说:“哭什么,傻孩子,你今天真好看,仙女儿一样。”

薛菁低下头,老郭说我走了啊,声音噎噎的,薛菁一抬脸看到,他一边飞快地走一边擦了一下眼泪。

她心碎地站在那儿,从没觉得他的背影这么老、这么凄凉和孤单过。

回到婚礼现场,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继续端庄地站在那里。好像以前所有受到的伤害都不作数了,有阳光从窗户那边暖洋洋地照着她,她的肩膀都挺拔了很多,简直艳光四射。

等会儿婚礼时儿子要帮她在后面拽婚纱,现在这个小人儿穿着小西装打着小领结,在她身边打转儿。

儿子说,妈妈,我爸爸会来吗?薛菁说他不来。

爷爷会来吗?薛菁说他刚来过了,从今天开始你还有了一个新爷爷。

可是妈妈,那旧爷爷怎么办?

薛菁说,旧爷爷永远是你的爷爷,你要一辈子对他好,因为他是对妈妈最好的“别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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