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怪来也
打那次以后,蔡锷再也没有去访过莳花苑。
他有时还难免会想起那个辨不清面目的风月女子迎春,想起她对自己说的话。一个北方女子,竟然能跻身进入江浙女子云集的南班,这始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是个率性的北方女子,在她身上,也许会有不少有意思的发现。每次到清吟小班,他都希望能听到一点有关迎春的消息,他总想知道,她是否还继续在南班子里过活,也不知道,她倒底有没有找到一个让她摘牌子嫁了的男人。
蔡锷难以打消对胡同里姑娘留下的“泼辣”印象、“腥膻”感味,也经常想起自己那时候的懵然无知和窘迫拘束。即使是这样,毕竟那是蔡锷第一次逛胡同的经历,这种理由足以使他经久难忘。
蔡锷自己也意识到,这本身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地方并没那么耐人寻味,人或物也没有牵惹情丝。在他的心海中,莳花、迎春,带给他对胡同如此不堪承受的第一印象,正应当作为一个尘封了的记忆,深埋在心底偏僻角落。但是事实恰恰出人意表,那记忆就像一颗种子,生命如此顽强,随着时日的流逝,竟然在心田中生了根,发了芽,胡同对他的吸引力,就这样一点一滴、一分一毫地培植起来了。
蔡锷是一个家庭责任感和自律性极强的军人。自己在外面闯事业,绝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家人,尤其对两位如夫人,他能够做到关怀备至。他在来北京之前,因为忙于军事,与外界基本处于隔绝状态,从未有过什么消闲甚至拈花惹草的想法,至于嫖和赌,那就更是受自己鄙视的恶习。但是天意弄人,来到北京之后,不能被委以重任,职务轻便,有了这样一个宽松环境,宽裕的时间去体验一些家庭以外的情趣。无论如何,为了适应好这个环境,周围的人都去做的事情,还是“随波逐流”一起去接受的好,不然会被周围人认作是个怪物,没有人愿意接纳你,于公于私,都完全不利。况且蔡锷逐渐发现,逛胡同,也是公事的需要,以及显示身份的地方,这个八大胡同,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风月场所,这里是个彻头彻尾的交际场所,是现下民国首都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
嘴上说没兴趣,不动心,内心告诫说别沾染,几次三番进入了情景,终究却抵不住那种浸淫,或者说是席卷。蔡锷在日本时,曾经听说过海啸,听说过那小山一般高的海潮冲上陆地,席卷了地面上所有东西归入大海。胡同在他心里同样激起海啸,席卷了他的心田。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蔡锷对逛胡同的刺激来源于对人的肉体的企图,那是其次之其次。蔡锷越来越觉得,对自己来说,逛胡同,肉欲仅仅是尾声,并不引起自己多大的兴趣,可有可无,真正高潮的部分,是之前的整个过程,尤其是欣赏那些个南班姑娘玩弄着琴棋书画,谈情论道,他有非常奇异的不可名状的感受。如果没有一系列过程,直接满足肉欲发泄冲动,那是低等动物的需要,令他不屑,令他嗤之以鼻。
这就是他逛胡同愿意去清吟小班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最重要的原因,还另有缘故。这件事的起因,不在八大胡同任何一家小班里,而是在观音寺的青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