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不不不不不不热
是抬头仰望月亮，还是低头捡起六便士？
2017年8月1日 星期二 阴
前传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大二末尾，其实已经步入了大三的渡口，只是我自己生拉硬拽不愿意承认。
这个暑假，总想着找份兼职，一来可以赚几个零花钱，二则可以锻炼一下自己，使暑假不被虚度。
爸妈也极力支持我的想法，我已经成年了，是该做点实事了，之前一直忙于学习，从没干过一点儿活，他们也担心我的生存能力。
本想着是找个补习班，当一个月的补习老师，或者是做个英语家教，我是英语专业的，本身对口。这些都是我喜欢做的。
但是我初出茅庐，没有知名度，所以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我还在网上发布了简历，但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这个想法便破灭了。
然后转念想，做点其它事情也好，这么大个人，总不能一直在家闲坐着呀。就算是父母不说什么，我也蛮羞愧的。
于是就在全镇寻觅――服务员、打杂工、洗碗工、收银员，本以为很轻松就可以找到，但没想到一一被拒之门外，理由一致是：不要假期工。
妈妈感叹道：这年头，大学生找工作还这么难啊！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辩解但发现很无力，也只能默认这个事实。
后来苦寻了好久之后，昨天终于踏上了我人生的第一次打工之旅，在一家饭店当服务生。
下面就姑且谈谈，在饭馆当服务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吧。
1.脏
我原本以为那些服务生的任务就是点菜、上菜，收拾桌子，没想到还要洗碗、刷盘。
我的第一项任务便是收拾桌子，十几人的大桌，一眼望去，满桌的剩菜残汤，酒肉飞溅，到处都是用过的纸巾、吃剩的米饭、倾洒的酒水，让人根本无法相信这曾是一桌满汉全席。
看了这剩菜残羹，我想象着这里昨晚的推杯换盏，推心置腹。呷着一口酒，夹着一筷子菜，人群中，定有人唾沫飞溅、情绪激昂，也有人情绪低落、黯然垂目。
或是十几年没见的老友，或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或是令人尴尬的职场聚餐。三言两语间寒暄着，三杯五盏中感慨着。
窗外灯红酒绿，屋内高朋满座。物欲横流的瞬间，激情飞扬；酒杯举起的刹那，怅然若失。
“快收拾啊，发什么呆，还有人等着吃饭呢！”老板娘对着我喊道。
我愣了一下，慌忙收回思绪，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加快。毕竟是第一天打工，要给老板留个好印象啊。
我不由得想起了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里面的老打包工汉嘉，他也总是在陶醉于旧书斐然文采的瞬间，被地面上的主任这样喊来喊去。
我黯然失笑，觉得有点荒凉又有点有趣，有点恼怒但又不敢发作。
收拾掉桌上的剩菜残羹和碗筷杯盘，便开始擦桌子，满手的油污，满身的酒气，满脚的脏水，连指甲里也都是油腻。
抹布冰冷，那些油污像个淘气的小孩，一圈一圈和我打着游击战，怎么也抹不干净，像是我心里怎么也抹不开的阴郁。
我本以为这已是极致，没想到这只是开始，后面的洗盘洗碗更是让我狼狈不堪。
看着满池的脏盘脏碗，大片的菜叶漂在油腻腻的水面上，暗黄色的鸡蛋无精打采的泛着油花。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有点恶心想吐，但是我忍住了。
洗完以后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股子油污味儿，伴着浓浓的白酒丝丝入手，洗了好几次都没洗掉。
我在想，会不会在这里干久了我的皮肤就会被油污侵占，渗入血液，流到心脏，然后泵到脑子里，阻塞我的神经？
看着油腻发黑的厨房，闻着饭菜若有若无的香味，透过呼哧呼哧的大火，我又想起了汉嘉：
想起了他在他那恶臭潮湿的地下室里，被打包机的巨大噪音包裹着，被一团绿头苍蝇围攻着，被一群老鼠啃噬着，还有心情去想耶稣和老子，还有时间去想康德和黑格尔，还有精力去用高更的画作复制品装点包裹，不禁肃然起敬。
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懂得其中的不易。
2.累
一天里，不仅要点菜上菜端茶倒水，还要擦桌洗碗扫地拖地，外加择菜洗菜剥葱削皮，已经累的我够呛。
或许对于别人来讲这没什么，但对于我这个没太干过重活的学生来说，已是不堪重负。
还因为我是第一次做，没有丝毫经验，什么都不懂，所以处处碰壁，被老板娘责备了好多次。
这就应了那句话：知道的人轻车熟路，不知道的人翻山越岭。
提着满满一桶水从二楼开始，一级一级的擦着楼梯，一点一点的后退，这33阶楼梯，擦的我好生费力，走的我步履维艰。
两层楼以及楼梯擦完之后，累的我汗流浃背，腰酸背痛，连背都有些佝偻了。但我还不能停歇，晚上正是人们吃饭的高峰期。
双手端着满满一盆菜，小心翼翼爬上二楼，恭恭敬敬端上桌去，轻声慢语报着菜名，满脸堆笑迎来送往。
一楼到二楼，我不知道跑了多少次，上上下下，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短短的距离，是长长的疲倦。
到最后，我的腿阵阵发酸，胳膊发麻，脚底磨起了水泡，双目无神，全身无力，精神焕散，像只散了架的线轴，一推即倒。
3.委屈
我之前是从没受过太大的委屈的，哭了有人哄着，累了有人扶着，伤了有人疼着，委屈了有人宠着。
可如今，烫了手无人问津，崴了脚没人心疼，酸了腿无人怜惜，被人骂了忍着，被人喊了听着，被人嫌弃了卑微着。
上茶时没有放茶叶被老板娘斥责了，拖地时用了拖厕所的拖布被老板娘怪罪着，拖地没有拧干净拖布被老板苛责着，客人来了没有及时上菜单菜单被老板娘指责着，洗碗动作太慢被老板嫌弃着......
我承认这些是我自己做的不好，没有很好的履行自己的义务，但就是觉得委屈，不开心，眼里泛着泪花，鼻子酸酸的，好几次想哭但没哭，我还得继续满脸堆笑的迎接客人。
之前从没被人呼喊过、指责过，现在一肚子的委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忽然觉得，服务行业的人真的活得太不容易了，到处委曲求全卑躬屈膝，受人白眼还要赔笑。
我原本以为服务生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现在才知道，那些看似光鲜亮丽的人，其实背后都在忍受着一片沧桑。
平日里我只是享受着别人给予我的服务，对于苦难，虽然是感同身受但其实并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感。
年轻时追寻着诗和远方，长大时才发现被生活困在了原地，拿不起诗书也去不了远方。
我又想到了汉嘉的那句话：天道不仁慈，生活不仁慈，我心里也不。
而这，只是我漫漫求职路上的一个开端，今后还有更多的磨难在向我张牙舞爪。
所以我在想，我一定要再努力一些，走的再远一些，站的再坚定一些。不为什么，只为了不做那些我不喜欢的，不用在别人限定的轨道上像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
4.铺张浪费
这一点是很触动我的，看着白花花的大米、整盘的菜肴原封不动地被倒进垃圾桶，我的内心有些悲哀。
平日里没有太多感受，如今才觉得我们这一代真是太奢侈浪费了。也不仅是我们这一代，还有我们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记得小时候，每掉一颗米在桌子上，爸爸都会让我捡起来吃掉，所以我从小便勤俭节约。
而现在那么多颗米，我数都数不过来的米，竟被直接倒进了垃圾桶，这简直就是对农民辛苦劳动的抹杀，也是对国家宝贵资源的荼毒。
也不仅是米，还有菜、肉、酒，金钱与时间，感情与良知。伴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这些似乎早已成了我们消费的附属品。
面对我无可奈何，老板无动于衷，似乎早已习惯。
尾声
晚上10点，饭馆打烊，我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从早上10点，到晚上10点，我忙个不停，累的半死。薪资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高，一个月只有1500元。
我算了一下，在学校的时候，做家教1小时至少40元，而现在12小时50元，忽然感觉我的辛苦有点不值。
也暗自感叹，知识就是金钱，用脑力劳动换来的东西，得花上几十倍的体力才能得到。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我看着兴高采烈的人们熙熙攘攘，忽然觉得，我已经老了，再没有那样充沛的精力了。
我低头，看着浑身脏兮兮的自己，像个沿街叫卖的乞丐，为了这50元，满身油腻，一股油污味儿，没有形象，也不需要形象。
我抬头，月亮照亮了青石板小巷，指引着我回家的路。我忽然迷惘，是该抬头仰望月亮，还是低头捡起六便士？
拖沓着疲倦的步伐，沿着昏暗的小巷，缓步走向家中。
那里，还有焦急的母亲在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