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手术室外面等着,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一上午过去了,一下午过去了,手术室里面不断的有人进去又有人出来。没有她,没有人说木子的家属进来一下没有,到晚上了,手术室外面等的人越来越多了,多的都忘了是哪里来的亲戚。所有的人都在等她出来,主刀医生出来了,医生揉着眼睛要下楼他跟了出去,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后续的在缝合。他松了一口气,坐下了,然后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然后又一个小时。她还没有出来,他眼睛开始红了,他跑到走廊给医生打电话,说怎么还不出来啊,都多久了。医生说没事等着吧。
她出来了,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仪器。很晚了,其他人都走了,我跟他留下来。她皮肤青白青白的冰凉冰凉的头肿了好多圈儿,手术室很冷。护士说要看着她,防止她拔了呼吸管,第二天她开始呕吐,黄绿色的呕吐物,胆汁一样的呕吐物。他一直看着她,给她盖被子,擦嘴,翻身体,擦身体,她好像突然的,躺在哪里的时候突然的让人陌生了起来。一直到几天之后,给她喂的水烫了,她又开始亲切地问候我们的祖宗了。她又回来了。
她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泼辣的,勇敢独立的,虎虎生威的。
结婚的时候,他们都很瘦,他们一样高,一个皮肤黑一个皮肤白。他们最开始很穷,连个门都没有的穷,木子妈妈说这怕什么日子是过出来的。日子是过出来的,木子做生意,他干农活,一切都好起来了,房子修好了买了彩电买了音响哪些在那个年代在哪个地方很奢侈的东西,他们拥有了。后来他们建了新的楼房,背着债务去了城市,住的地方很小,冬天没有暖气,在那个没有拆迁的小房子里,他们过了好几个冬天。再后来他们经历了无数次搬家后,在那个城市再次拥有了一个房子,也再一次的背负上了债务。他们好像一直在往前走,虽然每一步每一步都很艰难。有的时候,她会跟他要抱抱,中年肥胖的他抱着中年肥胖的她好像快要闪着腰了。她说她年轻的时候生病,他都能抱着她从一个房间到另外一个房间,她说嗖地就抱起来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了一身西服,很不合身的大了,裤子却短了。她赶集回来拍拍衣服就去赴约了。木子妈妈问怎么样眼睛大不大,听说他们家里人眼睛都很小,她说眼睛挺大的。木子妈妈把他叫去种苹果树,他干得的勤快极了,婚事就定了吧。为什么呀,他干活多利索啊,眼睛又大,而且离家近我方便照顾你。木子妈妈嫁女儿都会约法三章,她女儿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不会做农活。他说不用她,有我呢。
洗衣服做饭农活她都干了,她一直都很有韧性,很有韧性地帮她妈妈扶持那个家,照顾那群弟弟妹妹。所以她很早辍学了。她数学很好语文很糟糕。他也很早辍学了,他喜欢小说,他给他写情书,长长的情书。那年他外出打工,她给他写了信,工友们起哄说要看一下,信很短,信上说我在家里等你。
她病好之后,他常常晚上带她出去散步,散步的时候偷偷地给她买冰淇凌吃。她们好像超过很多架,很大声地吵架,翻旧账地把所有事情抖落出来彼此伤害。她生过很多次病,在每次生病的时候他也都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