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公元762年。李白在东南一带漂泊。
他每日月下醉酒,挥毫泼墨,便是一首绝世好诗。他也会月下舞剑,书生意气,诗仙寂寞。
想当年贵妃捧砚、力士脱靴,何等气概?何等豪迈?
如今却只能落拓江湖,混迹草莽。李白长叹一声,仰起脖子,饮尽壶中酒。他痴痴望着中天一轮皎洁的月,久久无言。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也正静静凝望着他。她已经看了李白快二十年了,自从他写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那句诗开始。
嫦娥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高髻如云、冷艳出尘。她披散着及地的乌发,一袭白衣,安静得像一幅画。躲在她怀里的玉兔融在衣衫的素白里,几乎瞧不见它的踪影了。
嫦娥摸了摸玉兔,也不管它是否能听懂,喃喃道:“小兔子呀。你瞧瞧人间那个醉酒的诗人,竟然同我一般寂寞呢?”转瞬又自嘲地笑了笑,“是了。人们都称他为诗仙。就像他们都叫我仙子一样。但凡和仙字沾上边的,哪个不是寂寞的?”玉兔在嫦娥的怀里拱了拱,似是在应和她。
嫦娥又看了看人间的李白。淋漓的酒水洒落在他落拓不羁的脸庞上,那丝毫不见醉意的脸庞上,真叫人怀疑他喝的是酒还是水。水,酒,有区别吗?想必喝下去都是一样的味道吧,像天庭每逢宴饮便准备的琼浆玉液,嫦娥是喝过的,并未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不明白那些个神将仙人为什么喝得那么起劲,结果不过是可怜了清扫御厕的小仙娥们而已。
此时,人间的李白已经醉了,沉沉睡去。
嫦娥不再看他,默默地放下了玉兔。赤着瓷白的玉足,爬上了广寒宫的窗户,坐了上去。在那上面,正好能够瞧见月桂树下的吴刚。
嫦娥已经看了吴刚几千年了。倒不是因为喜欢看他。实在是什么都瞧得腻了,而每当看到吴刚一遍又一遍地砍着桂花树时,嫦娥就能安慰自己说,原来这天上最无趣的人不是我,是吴刚啊。可怜的吴刚,砍了几千年桂花树的吴刚。砍了几千年桂花树,比嫦娥还无趣的可怜神仙吴刚。
吴刚有一双健壮的手臂。可以不停地挥舞斧头,持续十二个时辰。这倒不是因着他是个神仙或者天生神力之类的狗屁缘由。试想想,如果你日日夜夜做着斧头练习,一直做个几千年,你也会有一双强壮的手臂,说不定比吴刚还强壮。吴刚一边千年如一日地腹诽着玉帝罚人的恶趣味方式,一边欣赏着广寒宫窗台上容色倾城的嫦娥仙子。她漆黑如墨的及地长发,星辰一般耀眼的剪水双眸,和一小瓣红樱桃似的秀唇都让他着迷不已。恨不得用这双强壮了几千年的手臂紧紧地抱着她。就那么抱着,直到天荒地老。直到玉帝这个恶趣味的老头气得发疯、死掉。哈哈。想到这里吴刚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笑得真难看。难看死了。拜托,你长得不好看就别随便乱笑好不好。”月桂树发出了厌恶至极的尖叫声。
“关你屁事。信不信老子今天多砍你几斧头。”吴刚恶狠狠地道。
随即转向嫦娥笑道:“小娥,你别怕。咱们今晚好好谈谈心。不要理这棵老不死的树。”
“哈哈。蠢汉蠢汉。在这里砍了几千年树,勾搭了嫦娥仙子几千年。也不到天河边照照镜子,就你那副尊容仙子能瞧得上你?”月桂树伸出一只树枝叉着腰,另一只树枝拍着地,笑得树叶乱颤。
“老不正经的。笑什么笑。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你都没谈过恋爱有什么资格取笑热恋中的情侣!”吴刚气得多砍了月桂树十斧头。
“啧啧,我没谈过恋爱?我谈恋爱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想当年我和蟠桃妹子在神界……”月桂树突然闭了嘴。不再说话。
吴刚正听得认真,见他闭口不言,十分好奇。“老不死的,你少唬我,瑶池王母的蟠桃树能瞧上你?”
“喂,老不死的,你说话呀,你不说话肯定就是唬我的。哈哈,我就知道。你这棵破树,活了万万万年了还不死,我砍了你几千年都砍不死你。你是有多命硬啊!玉帝这个老杂毛,恶趣味!居然这样惩罚我……”
每当月桂树不再说话的时候,吴刚就开始絮絮叨叨地骂起来。把天庭上上下下的神仙都骂了个遍。嫦娥已经看了几千年了,完全掌握了他的套路。但她每次都认认真真地听完了。
因为吴刚只有在破口大骂时才让嫦娥觉得有趣了那么一点,可爱了那么一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