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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借我一双慧眼
老茶馆的铜壶嘴吐着白雾,雾气里浮沉着说书人沙哑的嗓音:“列位看官,这世上最毒的不是砒霜鹤顶红,是那裹着蜜糖的软刀子。”
茶客们捧着粗瓷碗的手忽然都顿了顿,碗底沉淀的茶叶渣像无数未说破的心事。
巷子深处的裱画店,郑师傅有双能识破百年赝品的火眼金睛。某一日,来了一位穿长衫的先生,送来幅号称宋徽宗真迹的《腊梅山禽图》。
那人谈吐风雅,临走还捐了善款修缮文庙。郑师傅摩挲着画绢沉吟三日,最终在梅枝间找出暗记——竟是民国高手仿作。
当揭穿此事时,那位“风雅先生”瞬间变了脸色,咒骂着撕碎捐赠凭证。后来才知,此人专挑孤寡老人下手,以鉴宝为名行诈骗之实。
郑师傅将揭裱用的薄刃刀在绢布上擦了又擦:“赝品最怕光照,假面最经不起时间。”
菜市口卖梨的周婶有句口头禅:“莫看苹果红,要数虫眼几个。”她摊位对面新开了家光鲜亮丽的水果行,老板王五总热情地帮老人拎菜篮。直到某个凌晨,有人撞见他给梨子注射糖水针。
周婶默默在自家板车上挂起块木牌:“本摊有虫,甜得自然。”那歪扭的墨迹,倒比王五鎏金的招牌更亮堂。
最令人唏嘘的是学堂里的林先生。他总在晨会上宣讲“仁义礼智信”,背地里却克扣学生伙食费。孩子们饿着肚子背《论语》时,他正用油纸包着酱肘子往家带。
直到某一个雪夜,偷吃剩饭的学生撞见他醉醺醺地数着钞票,硬币正反两面的光泽在他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翌日,教室里《弟子规》的诵读声格外响亮,仿佛要震落梁上积年的虚伪尘埃。
这些年在街角修鞋的老秦,工具箱里永远搁着面铜镜。他说修鞋先照人,趾高气昂的,鞋跟要钉硬些;低眉顺目的,得悄悄加层软垫。我笑他迷信,他却用锥子点点镜面:“人心比鞋底复杂,总得有个照妖镜。”阳光斜射时,那镜面会将光斑投在过客衣襟上,像枚忽明忽暗的良心探测器。
如今郑师傅的裱画台前总摆着盏无影灯,照得绢帛纤维毕现;周婶的梨筐边靠着根带泥的锄头,证明是刚摘的鲜货;学堂换了一位总与学生同吃一锅饭的新先生;老秦的铜镜被摸得锃亮,映照出每个俯身修鞋人的真实表情。
茶馆里的故事永远说不完,最新的段子讲某个“大善人”的豪宅被雷劈了,人们从他地窖里搜出百张未兑现的捐款收据。说书人捋着胡子总结:“伪君子比真小人多戴了副面具,可面具戴久了,连自己都信了。”
茶客们哄笑中,唯有屋檐下的风铃轻轻摇晃——那声音清澈,像在提醒世人:要识破画皮,先得擦亮心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