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本家的哥哥,打电话过来说,我家院子里的柿子该收了,问我要不要回家摘点柿子。柿子树是20年前父母栽下的,如今已是枝繁叶茂,同时栽下的还有两棵石榴,不管是石榴还是柿子,越是没人打理,越是可劲的疯长,就像是大山里丰衣足食后散养的孩子,每年秋季,都有累累的果实挂满枝头。
七八年前,随着父母跟我们去合肥居住后,老家的院子就托付给本家的哥哥照看,他原来是村里小学的校长,为人踏实厚道,父母也放心让他照看院子。我自然是没时间回家去摘柿子,家人也没有人再喜欢吃,于是告诉本家的哥哥,让周围的邻居摘下来拿回家,剩下树顶摘不到的就做了鸟儿的美食了。小的时候也可能是因为物资匮乏,家里只要有能挂果实的树,都会小心翼翼的照顾着,眼巴巴的就等着果实成熟的时候,可以摘下来做个美味,那时这种果实对我们这帮孩子的胃,永远充满着诱惑。
记得刚分生产队的时候,队里有一片柿子树,都有七八十年的树龄,据说是以前村里的一家地主家里栽的,后来分队时每家都能分到一颗,我对柿子的回忆,就是从那个时候刻在脑子里的。柿子树应该是自理能力非常强的,日常里不用剪枝打药之类的管理。
农村的秋天,是最殷实的季节,先是地里的黄豆,玉米到了采收的时候,紧接着是花生,红薯,还有裂开果壳,露出雪白棉絮的棉花,勤劳的农村人会把这些全部收进家里,然后腾出地来,再种下麦子,如此忙碌着一直到快要霜降的节气。柿子树也会在这个季节热闹起来,先是树叶有厚实的墨绿,变轻变薄,颜色也开始发黄,有的还带有大面积的红色,连带着没有变化的绿色,那种黄红绿之间的过度,更是让人感觉进入梵高的色彩世界一样,当秋风由开始的温顺变得焦躁起来的时候,各种树木的叶子已变得瑟瑟发抖,宽大厚实的柿子叶,也会在最后的抵抗后,随秋风飘落,果实也由青色慢慢变黄,进而变红,树叶差不多落尽时,果实才更显得妖娆起来,一个个变得通红,像小灯笼一样挂满枝头,站在树下仰望,透过枝头的红灯区,背后是瓦蓝的天空。深红的,浅红的,还有的上面红了,下面是黄的,褐色的枝桠和灯笼盖,深邃的蓝天做了背景,时而会有一丝云彩缓慢的飘过,秋天俨然是把自己丹青的天赋,全部用在了柿子树这里。
这时的果实依然是硬实的,还不能食用,还需要摘下来进一步加工,摘采和加工的过程,才是那个时候农村生活最让人记忆犹深的。摘柿子的工具都是自己家里做的,用布做个口袋,袋口用细钢筋做个圆圈撑起来,圆的一边绑在竹竿上,另一边朝向袋口的地方,做出一个“Y”型的叉,一个简单实用的摘柿子的工具就做成了。低处的柿子,只需要站在树下,手拿竹竿,把柿子放进袋口的小叉里,轻轻地转动竹竿,柿子就会掉进布袋里,高处的果实,就需要我们男孩子显示本领的时候。脱掉鞋子,光着脚爬上粗大的树干,七八十年的柿子树,至少也有一抱那么粗,没有点爬树的真功夫,想上去还是有点难度,好在柿子树外皮粗糙,方便用力,光着脚增加抓附力,这对于我们农村长大的孩子显然都成了基本功。站在粗大的树干上,手拿竹竿,就连树梢的果实也逃不过被摘下的命运,直到把所有的柿子采摘下来,我们男孩子的脸上都会显露出胜利的自豪感,平日里的调皮捣蛋,这一刻不再会被家长提起。
摘下来的柿子还要经过至少一个星期的加工,加工的方式也是原始的,这也是我们男孩子拿手的好戏。在自家院子附近,找个地势稍微高一点的地方,用铲子挖个洞,洞口直径大约20公分,洞里面要挖成一个大肚子,深约50公分,根据柿子的多少而定。在洞的边上挖出一个坑,深度和洞一样,坑距离洞肚子最大直径出,大约10公分,底部和洞在同一个深度,然后在底部掏一个直径5公分的钻孔,把洞和坑连接起来,摘来的柿子,小心的从洞口,整齐的放到洞里,要保证柿子能把洞填满,洞口先用小树枝盖上,小树枝上面在放些细软的柴禾,柴禾上再用土封严实,封土时用一个钢笔粗细的通透的竹竿,插在洞口,像一个小小的烟囱。
这种加工方式我们叫火炕,每天放学回家,扔下书包,第一件事就是给柿子烧火,用柴禾在坑里起火,用扇子把火苗朝底部的小钻孔扇风,过一会,就能看到洞口顶部的细竹竿里有缕缕青烟冒出,每次烧火的过程至少15分钟,这样连续烧火一个星期,接下来就是最激动的时刻,剥开洞口顶端的土,拿来柴禾小树枝,这时的小灯笼更加通透光亮,软软的,一个紧挨着一个,轻轻地拿出一个,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用手拔开柿子头上的果实盖,经过火炕烘烤的果实盖,拔出的时候会带出一丁点果肉,也要放在嘴里吸吮干净,去掉盖的果实,更显得诱人,圆圆的小孔里都是鲜红的果肉,把嘴凑进去,轻轻的吸吮,果肉像浆液一样被吸进嘴里,此时还有果脯留在里面害羞的不愿出来,只需稍用力,最后的果脯也撑破果皮,滑滑的,软软的,还带有一点点的韧劲。
多年后,长大了离开家乡,还依然怀念那时的柿子,摘柿子的兴奋,烧火炕的期待,打开火炕,拿出第一个柿子,贪婪的小嘴凑上去,像初恋的亲吻一般,甜润的果肉,软软滑滑的果脯。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乡愁,带不走,抹不去,伴随着的是浓浓的思乡情结,和孩时的欢乐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