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

十三敲打竹子的声音在冬末春初的山谷里回响着,自从他到来后,王家两兄弟真的安静了很多,最直接的就是,他们捉拿山里动物的频率少了很多,甚至他们很少去十三居住的地方,山谷最深处,倒是海军会时不时骑着他的追风,来找十三吹牛。

他把养赶进山谷里,然后就到十三建茅屋的地方,坐下来看着牛羊在山梁上吃草。冬末春初的山梁上有一些青草已经长得很高,羊吃得比较认真,就不会很快地翻山越岭。这是很难得的时刻,一般羊都很少能安静地在一个地方呆很久的时间,只有青草茂盛的时候才会显得如此悠闲。

“十三叔,你这个也盖得太认真了。”海军有时一边帮着十三的忙,一边嘴里唠叨着。

“你懂什么,我是要死在这里的,当然得建好一点。”十三说着我听不懂却让人害怕的话。

“你瞎说什么呢,十三叔。”海军会很大声的打断十三的话,然后微笑着看向我很轻的说道。

“你会吓到啊良的。”

可我却没有很认真听他们说话,我看着海军的马,还有那些羊吃着草的山梁,追风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平地里悠闲的吃着草,它轻松地甩着尾巴,时不时回过头去啃自己的身子,追走那些爬在它身上的虫。有时它会仰起头阵阵嘶鸣,随着它的嘶鸣山谷里就会回荡着他的声音,我喜欢听追风的嘶鸣声,在午后寂静的时光里,它的嘶鸣声显得很轻松而有活力,特别是看着它白色的身子在绿色的草丛里穿梭,会让人有一种很愉快的舒服感。

山梁上的羊群听到追风的嘶鸣声,偶尔会停止嚼着青草的嘴,向着山谷看过来,可很快它们就恢复了吃草的动作。我有时奇怪,羊那么小一只,吃草的动作又那么快,可往往它们一天里需要跑很多的山才能吃饱那个看起来不大的肚子,我都不知道那么多的草到底被它们装哪里去了。羊群后面跟着“螳螂”,有时山梁里会传来“螳螂”的叫声,不用说它肯定是遇到松鼠或者是画眉之类的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的某天里,我突然发现追风一叫的时候,那只给我捉了劳伯鸟的鹰就会出现,只是它不会落下来而是在很高的天空里盘旋着。关于它给我捉过劳伯鸟的事,我谁都没有讲起,我有时把双手抱在脑袋后仰天躺下,嘴里嚼着随便薅来的草芽,听着海军他们断断续续说着的话,看着它悠闲的样子,我会希望它能在某一天,再给我捉来一只别的什么鸟。我有时也想,它就是来看我的,只不过因为海军他们在我旁边,所以它不敢落下来。


岁月可能是一片从秋天里飘下来,直到冬天才落到地里的枯叶,也可能是我嘴里咬着的那棵我不知道的草,它被我嚼着在蓝天下被风吹着,当然也可能是追风的嘶鸣或者是那只天空里鹰的叫声,它们在山谷里回荡着,在我的眼里聚焦成了一幅蓝色的图。我有时会有一种想法,骑着海军的白马从山谷里跃起来,在那只鹰的脚上栓一根线,然后我就抓住线随着它一直飞着。可也有时我会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睡着了,踏实得连一点梦都没有,直到四叔找到我,带着我回茅屋。

天空与大地之间是有某种联系的,我有时觉得,可能联系着的就是我们的梦想或者是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只有这些不着边际的梦想或者是幻想才能让我们觉得,我们可以抓住天空中的云,可以揽下来夜晚的月光也可以站到吹过峡谷里那些见不到的风里去。

有一种如同是冬青树一样的树长在山谷里,它很宽大的叶子,四叔不知道从那里学来的,把树的叶子放到嘴里就能吹出一些很好听的声音来。我有时仰天躺着不说话的时候,他就会摘一片这种叶子,放到嘴里吹起来。冬末春初的大地与蓝天之间,有一种我看不见的东西在流逝着,南汀河水轻轻地流淌着,四叔嘴里吹出来的声音总能把我带得很远,像是我被放到一片叶子上顺流而下,又如同我睡在一片叶子上被风吹着飘在了山谷。

只是四叔总是话特别多,它有时都没有吹完一首曲子,就会中途停下来许多次。

“好不好听,好不好听……”他总是这样问我,本来很好听的,可我嫌他烦人,干脆就不说话了。四叔喜欢坐到很高大的石头上去,他先是使劲吹一个哨子,再走到石头的最前面去,站在看起来很危险的地方。

“啊良,看我被风吹起来啦。”

接着他又开始吹他的树叶子,石头周围很容易长一些青草,羊似乎和麂子特别像,它们总是比较喜欢吃那种长在很危险处的草,所以我们周围总会有羊在吃草,铃铛有时碰到石头,发出像是我们用某种东西堵住某种铁片敲打时的声音,我不喜欢这种声音,也嫌弃它们打断了四叔吹树叶子的声音,所以总是会撵走围在我们周围的羊。

栓在羊身上的铃铛声,只有它们离我们有一定距离的时候,从风里飘来时才比较好听,清脆幽远,像是从童话故事里的森林中传来。

可比这一切让我着迷的是,这个季节的山谷里有一种我们叫蜜花桃的树,这种树也喜欢长在有石头的树林里,它开的花如同一个圆形的鞋刷,只是中间有许多的小孔,孔里储存着很多花蜜。这些花蜜会招来很多的鸟,比如喉拟啄木鸟,绣眼鸟,山椒鸟……可在招来的所有鸟中还有一种最漂亮的鸟金丝画眉俗称相思鸟。

相思鸟每天会分三个阶段到蜜花桃树上,第一个阶段是早晨,然后是中午最后是傍晚,和我们人类一天三顿饭时间差不多,它们往往是成群结队地,从沟里飞出来在断断续续跳跃着落到蜜花桃上。相思鸟是一种特别警惕的鸟,对人或者是一些轻微的声音,它们都特别敏感,可不知道怎么的只要一落到蜜花桃上,它们似乎就聋哑了一样,有时羊或者是我和四叔站在树下它们好像根本不当回事了,只顾着挂在蜜花桃上贪婪地吸食着。

只是偶尔劳伯鸟或者是古铜卷尾鸟会落下来,在蜜花桃树上盘旋着,这个时候它们才会警惕起来,发出刺耳的叫声,然后从露在外面的蜜花桃上飞下来,躲进树丛里,可这仅仅是很短暂的警惕,很快它们又从树丛里跳出来了,再回到蜜花桃上。这个时候它们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叫声,很轻很柔和。那些细高的蜜花桃树会随风左右摇摆,相思鸟就紧紧地抓在蜜花桃上,也随着风左右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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