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啊，鹿鸣安生了很长一段时间。鹿山大叔也满怀欣慰，认为鹿鸣已经改过自新。

自此每天劈柴、喂马，逢人就说：“早上好，请用微笑面对清晨。”

第一天。

他对每一个长辈说：“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第二天。

他对晚霞说：“晚安，路过的星。微风和树影。”

第三天。

他对见到的小动物们说：“你好，请拥抱美好的生活。”

第四天。

......

第五天。

......

所有人都以为鹿鸣变了，南山的猴三，猴爷，也就是吉吉国王的爷爷听闻此事后，特意从南山赶来鹿林，专程拜访了鹿山大叔。

他们秉烛夜谈了一宿，没人知道他们探讨了什么，只知道从猴爷回南山后，每个夜晚都会听到吉吉痛苦哀嚎的声音。

于是整个永恒森林变得安宁祥和了起来，也出现了两个让鹿在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

一个是鹿林每天礼貌打招呼并劈柴、喂马的小霸王鹿鸣，另一个是南山每天摇头晃脑，念着之乎者也的小魔王吉吉。

直到这天，祥和安宁的永恒森林，再次起了波澜。

老树下，老鹿头慵懒的斜靠在老槐树边。

小鹿围成一圈，两眼满怀期待，等着老鹿头开口。

与老鹿头慵懒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猴、一鹿正襟危坐着温文儒雅的吉吉和鹿鸣。

鹿呦呦有些不适应鹿鸣的转变，虽然鹿鸣现在看起来很文质彬彬，一改往日的形象，可总觉得安宁祥和的外表下，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还有吉吉，他口中念着之乎者也，但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是一股想要干翻苍穹的气势。

“好可怕。”鹿呦呦这样想。

然后就听到老鹿头缓缓开口：“话说东汉末年......”

“东汉末年是什么？”有鹿问。

“东汉是人类世界的一个朝代。”老鹿头还没回答，倒是一旁的鹿鸣开口做出了解答。

“书上说，东汉末年，群雄割据，生灵涂炭.....”开口的是吉吉。

“哇~”有鹿鸣的小迷妹，眼中已经泛起了星星。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老鹿头欣慰的点头，同时还抚着本就不存在的胡须。

猴子和鹿鸣同时向老鹿头作了一揖，开口道：“请老师接着讲。”

小鹿甲说：“我不信。”

小鹿乙说：“好诡异。”

小迷妹说：“好帅。”

鹿呦呦说：“好烦。”

老鹿头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气氛有些诡异了起来，鹿呦呦看着老鹿头笑容，却总觉得老鹿头不怀好意，这是经过无数次总结出来的经验。

只听得老鹿头讲道：“话说东汉末年，群雄割据，朝廷腐败无能，强征徭役。老百姓是苦不堪言，口无寸草得食，衣无半缕蔽体；有道是“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天下大乱，可家大人腐败无能啊，不敢出兵伐雄，倒是转头变本加厉苛政于子民。”

老鹿头越说越激动，竟站起身来顿足捶胸，慷慨激昂道：“君不见，那滔滔尸首归了，苛政如虎槊血如月。君不见，那暴政之下百姓血橹横流，乡里邻居易子而食之悲烈……”

“噫吁唏！”老鹿头竟抹了一把眼泪：“呜呼哀哉！”。

众小鹿都被老鹿头的情绪所感染，一时之间竟都红了眼睛。特别是鹿鸣的小迷妹们，已然抽泣了起来。

而最近成为别的家长口中好孩子的鹿鸣和吉吉，此刻眼中已经布满了血色。

鹿呦呦看了眼老鹿头，他虽然抹着眼泪，可她分明看到他嘴角挂着阴谋得逞的奸笑。

鹿呦呦看了看鹿鸣和吉吉，又看了看老鹿头，眨巴着大眼说：“哦吼，完求。”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老鹿头振臂一呼：“好在英雄站了出来，头戴纶巾带领苦难的百姓奋起抗争，史称黄巾军起义！孩儿们！若将你们比作故事中受压迫的百姓，你们该怎么做？”

众小鹿默不作声。

老鹿头再次呐喊道：“孩儿们！若有人逼着你们做你们不喜欢的事，每日像牛马一般驱使你们，鞭笞你们，你们当如何？”

众小鹿默不作声。

老鹿头接着吼道：“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有道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舍得一身胆气寒，敢叫日月换新天！别人压你、欺你！你们连反抗都不敢吗？”

终于有小鹿义愤填膺道：“干他！”

众小鹿纷纷应喝着。

鹿呦呦在一旁已然听到了鹿鸣和吉吉粗重的喘息声。

老鹿头偷偷扫了眼一猴一鹿，然后轻声对那头义愤填膺搭话的小鹿说：“咱读过圣贤书，不可如此粗鲁。”

吉吉喘着粗气，压抑着喉咙间的吼声，死死盯着老鹿头，嘶哑着问：“那当如何讲？”

老鹿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背过身去，仿佛一世外高人般轻言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轰隆隆！”

老鹿头说的声音虽轻，却如雷鸣般炸响在鹿鸣和吉吉的耳畔，如同导火索一般，点燃了某两个中二病少年心中的中二魂。

一时间两人仰天长啸起来，声音高亢得仿佛可以撕裂苍穹，那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有道是：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吉吉吼道：“猴三老儿！你欺我太甚！”

声音凄厉，仿佛要将数日的委屈宣泄一处。

鹿鸣叫嚣着：“鹿山！我与你势不两立！”

众小鹿迎合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鹿呦呦捂着脸：“完求，完求。”

再看老鹿头，因为奸计得逞，完全不顾形象，抱着肚子笑的满地打滚。

于是乎，永恒森林纪，鹿历388年夏至日上午，一场轰轰烈烈的鹿林黄巾起义运动正式掀开。

起义军领袖鹿鸣自称角霸王，吉吉自称猴魔王，一鹿一猴，亲率11鹿、5猴，向鹿林和南山宣战，并于上午攻打鹿林鹿山。

南山猴爷问讯疾驰支援。

一场旷古未闻的大战就此展开，鹿山大叔连同支援而来的南山猴爷，于家门口2VS 18。

完胜。

永恒森林纪，鹿历388年夏至日午时，鹿林黄巾起义军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大战至此结束。

此役，彻底奠定了鹿鸣与吉吉卧龙凤雏的称号。

后来，鹿鸣、吉吉连同老鹿头都消失了很久。

鹿呦呦再见到老鹿头的时候，他两个眼圈全是淤青。

老鹿头说是他走路不小心摔的。

鹿呦呦嗤之以鼻，压根就不信，她前几天可是亲眼看到南山猴爷和鹿山大叔勾肩搭背的议论着老鹿头。

也是老鹿头自个活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鹿呦呦记事起，老鹿头就总是撺弄鹿鸣和吉吉，隔几日总要发起一次暴动，目标不是猴三爷，就是鹿山大叔。

本来乖巧的孩子，自从跟着老鹿头瞎混后，便成了绝世小混球，大家伙公认的鹿山卧龙和南山凤雏。

鹿呦呦很庆幸，跟着这么一个混球爷爷，这么多年没被他带偏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她问老鹿头：“老鹿头，东汉末年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老鹿头神情恍惚，面容一肃，带着三分讥讽，五分无奈，两分痛苦说：“是真的。”

“易子而食呢，人类都那么残忍吗？”鹿呦呦问。

老鹿头叹了口气，难得正经了起来：“人类是一个复杂的种族，他们可以创造无限的可能，也能创造无限的毁灭，他们是矛盾的集合体，是友善的，也是残忍的。”

鹿呦呦挠了挠小犄角：“好复杂哦，完全听不懂。”

老鹿头看着傻丫头可爱的模样，不由得一笑，摸了摸她的头：“等你长大了，有机会接触道人类，也就懂了。”

“那我什么时候长大？”鹿呦呦问。

“当你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时候，你就长大了。”老鹿头笑着说。

鹿呦呦不理解老鹿头说的话，却默默记住了这句话。

于是双方陷入了沉默中，鹿呦呦看晚霞的时候是不爱说话的，她喜欢静静地看，除非她自个想说话。

老鹿头也习惯了这个晚辈的习性，站在她旁边，好似不存在一般。

鹿呦呦看着天边的晚霞，说：“他们真好，有一个像鹿王大人一样的英雄，故事最后的最后，他们一定过的很幸福。”

老鹿头问：“这就是你心中的结局吗？”

鹿呦呦摇摇头：“我不知道，刚开始我想要一个结局，可故事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于是我想要一个答案，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答案。”

老鹿头愣愣的看着鹿呦呦，良久后才说：“你也说了，他们有一个像鹿王大人一样的英雄，他们最后确实过的很幸福这是他们的结局，也是他们给你的答案。”

“你骗人。”鹿呦呦撅着小嘴说。

“你说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就要成为故事本身。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承认，你故意让鹿鸣和小鹿他们成了你故事中的主角，故事的最后，他们就像鹿鸣和吉吉，像小鹿他们一样，他们全军覆没了。”鹿呦呦说着，越来越激动：“鹿鸣他们只是受了一顿打，挨了一顿训斥，可他们，付出的是生命，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是啊，他们是付出了生命，但他们也换来蒙昧之人的觉醒。”老鹿头长叹了口气。

“我不理解。”鹿呦呦说。

“若你想成为鹿王，这是你必须要去经历的。”老鹿头笑着说。

“好烦呀”鹿呦呦抱着脑袋，烦恼的说：“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美少女鹿王。”

老鹿头慈祥的看着鹿呦呦，笑着说：“呦呦啊，若是哪天你理解了，爷爷就承认你是鹿王。”

说罢便一瘸一拐的走了，鹿呦呦看着老鹿头的背影，恍然觉得有些酸楚，老鹿头真的老了，她不知道为何会升起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也许是老鹿头告诉她故事本就没有结局，可没有结局的故事还剩下什么？

“鹿王吗？”鹿呦呦收回看着老鹿头背影的眼神：“鹿王究竟是什么？”

老鹿头不告诉她。

她不明白，所以迫切想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