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父亲节,父亲已经离开去世六个年头了,起初总能梦见父亲,现在很少能梦见父亲,大概是父亲的魂魄散了吧。
人们常说“盖棺定论”,我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评定过父亲,若真要论起来,我觉得父亲这辈子是清苦平淡的。因为父亲这一生太短暂也没有建立过什么丰功伟业,只是耕了一辈子的地,庄稼成熟了,父亲也像被割倒的稻谷永远地倒在了地里。
我们家闺女三个,可实际上生了五个闺女,一个没养活,一个因太穷养不起送了人。大姐生下来时,父亲还不会抱孩子。因为躲避计划生育,二姐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到了上学才过来这边生活。母亲常说我是骑在父亲肩头长大的,小时候父亲总把我架在肩头,我们那边称为“骑马马”。
可是我却不太记得儿时的记忆,记忆中儿时的父亲很严肃,所以很少有小伙伴去我家里玩。父亲是57年生人,如果还在世上今年也是耳顺之年了。父亲是高中生,写得一手好字。农忙闲下来的时候,父亲右手食指总会在摊开的左手的掌心里写写画画,母亲老说他闲得慌。小时候每次我摊开笔墨写毛笔字的时候,父亲总会接过我手里的笔写上几笔。父亲写起字来不紧不慢柔软中带着刚硬,这或许和父亲的性格有关,我后来的字体受到父亲影响颇深。父亲不苟言笑,对于我们三姐妹的学业颇为看重。小学时每年暑假作业都会拿给父亲检查,查到错误时父亲都会朝着手指哈口气朝我头上弹个“脑瓜崩”,并说道:“看你下次还认不认真?”。我只能低着头张着嘴面目狰狞,不敢喊出“疼”。
农村很多都存在着重男轻女,父亲得了三个闺女,我不知道父亲心里是否会有遗憾委屈。因为父亲待我们三姐妹以及母亲从没有异样的目光。父亲是慢性子,别人去地里干活总会赶在大清早太阳没起的时候就下地了,父亲早上起来总会在村子里转悠一圈把新听到的看到的新闻播报一遍,例如阿富汗又打仗了、哪里又发现了非典患者,所以父亲多了个“新闻记者”的外号。母亲常常嘲讽道:“瞎操心,又没有人给你发工资!国家打仗跟你有关系吗?打仗又不会打到家门口来!”。家里的电视,只要父亲在就一定是他独揽大权播放的永远是新闻频道,我常会把遥控器偷偷藏起来可每次最后还是乖乖上缴。
母亲说父亲是头犟驴,年轻时候他们没少打架,常常会为了一些小事争执不休。别人去地里干活总会戴顶草帽,但父亲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在地里干到影子被踩在脚下了还不见回家。常常是妈妈差使我们送饭到地里头并捎上一顶草帽,但父亲从不将草帽乖乖戴在头上。所以父亲被晒得黢黑黢黑的,像一块黑黑的油毡布,雨落在身上马上就滑落了。
父亲生前嗜烟如命,衣服裤子床单常被烟头烫得一个个的洞。为了这母亲没少和父亲吵,最主要还是担心父亲的身体,因为父亲抽起烟来总不住地咳,满脸胀得通红。最终父亲还是被最爱的烟祸害了,父亲患了肺癌。
父亲一直担任着村里的会计,家里那个大算盘被他打得飞快。前些年农村还需要交农业税,家里抽屉里堆满了小册子,记着各家各户交的公粮数。每年到了年底了,晚上家里客厅坐满了人在算账。后来农业税免除了,父亲也卸去了会计的职务。后来村里红白喜事总会被叫去做账房先生,因为父亲的账算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所以大家都放心将账交给父亲管。后来父亲去世了,按照风俗我到村里每家每户磕头奔丧,村里人无一不流泪的。父亲为别人算了一辈子的账,他的这笔账轮到别人了。
从前父亲总会在停电的晚上和我打赌,赌今晚还会不会来电。我每次都说会,父亲每次都说不会,每次都是我赢。父亲病的时候,我总在心里赌父亲会好,父亲终究赢了。后来再也没有人和我打赌了。
父亲一生清苦节俭,父亲患病住院的时候总是让我去医院食堂给他打最便宜的盒饭。每天早上我们都会提早到护士站把账单收好以免给父亲看到,偶尔不注意父亲看到了账单。总躺着发愁:“怎么这么贵啊?”眉毛皱在一起,头顶像顶着一片黑沉沉的乌云。后来大姐给父亲买了很多他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鞋子,父亲走到村里满脸的荣光,谁都知道是女儿给他买的。有次父亲躺在担架上,我摸着父亲的白发,心扎一样,那一刻父亲像孩子一样脆弱。我希望如果有来生,让父亲来做我的孩子,我来做父亲的妈妈。最终一生节俭的父亲还是因为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
父亲刚走那两年,每次回家看见墙上挂着的遗像,我都哭得泣不成声心揪起来痛,总觉得父亲没有离开我们,应该是出远门了有天还会回来。父亲去世后不久有次托梦给我,说他累了想歇息了。我原话转告给母亲,我们心里都稍慰藉些。
父亲过早地在我们的生命里离席了。如果父亲还在那该有多好,我会带着对象给您捎上两条好烟,不让您再吸劣质烟了;如果父亲还在那该有多好,母亲就不至于孤零零地跑到您的坟头去哭。如果父亲还在那该有多好,您也该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了。
一年一年的父亲节过去了,可我从没有给父亲火过父亲节。
小时候总听一首歌:
那是我小时候
常坐在父亲肩头
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
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