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梧桐树是有感情的。至于是喜欢,还是厌恶,我自己也说不清。
要是想赏梧桐或是说观察梧桐,最好不要选择雨天,因为刺鼻的气味会封闭你的其他感官。掩鼻疾走,了无心情。这样的抱怨大概困扰了我六年,一整个小学的时光。步行去学校要经过一条街,路两旁就种着梧桐。没到下雨天,味道大的出奇,要是再被路过的车溅了一身泥水,这些不快便一股脑儿地怪到梧桐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再回家,经过那条街,路旁梧桐一棵也不见了。连根都不剩下,只留下两排四四方方的缺口。里面的泥土坚硬而光滑,看样子闲置了不少时间,没有新的东西填上这缺口。再后来,路两旁的绿植也好、路灯也罢几乎成规律地几年一换。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对路两旁的印象变得模糊,谈不上感情,也没了厌恶。这时倒怀念起梧桐的好,怀念起一片荫凉和被小孩当作武器的毛毛球。
路过椅子山,看见路左侧的梧桐,这些记忆随同强烈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但是今天没有雨。树上的叶子还没有舒展开,只大体给了梧桐浅绿的印象。我开始被这样淡淡的嫩芽吸引,从树顶看到树干,最后目光留在树干上巨大的口子上。有一棵上的口子十分触目。如果说树也有内脏的话,这棵树怕是一点都没有了,连骨头都不剩,看上去像是厚厚的一层皮在举起拼命往上长的树杈。这些树小的时候应该都是修剪去杈过的,每一棵都分两三个树杈。时间推移,被留下这些幸运儿便一直向上长,繁衍分杈,渐渐能撑起一片荫凉。
一阵风伴随后面的一辆电动三轮车呼啸而过,我才下意识的往路边靠。记忆又涌了上来,这条路似乎是走过的,似乎也有这样一阵风,有这样一辆飞驰而过的车。
不知道是种有梧桐的路太多,还是相同的那几条路我走了太多遍。遇到了太多的风,太多的车,太多的人。总之,我是想起了什么,想起了一些分不清时间地点的事,想起了一些重复相似的日子。再抬头观望的时候,发现山上这么些绿植融成了一块,不知是前些天下雨湿气太重,还是灰尘郁结,越往高处绿色越淡,灰蒙蒙的,像是隐藏了些暧昧的故事。
三毛说她的来生想做一棵树,一半在尘土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如果这棵树是梧桐,要写成三半,一半在尘土,一半挖去心肺,一半举起荫凉。
远山2017于南京浦口椅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