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老屋与童年

文/长木云伊

大发村

大发,不是恭喜大发财的大发,大发是大发村,我家乡的一个小村子,那里有我母亲娘家大部分的亲戚。

关于大发最早的记忆,那时姥姥、姥爷还活着,大家住在老屋里。那个房子,是个草房,姥姥一家住在东屋,三舅一家住在西屋。东屋的窗户还是老式的木格窗,底下向外推之后便会打开。炕上的席子是苇子编出来的,有时候搞不好会划破手指。东西屋中间是“外屋地”,也就是房门与厨房的位置。记得那时的外屋地棚上遮了一大块塑料布,估计是因为漏雨,接雨用的。

从小到大,每年都会到大发两次,分别是寒假与暑假。开始是到姥姥家去,后来排行最末的老舅当年,也就接着去老舅家了。

站在姥姥家房门前就可以看到入大发村的那两排大杨树,每次家里有人要来,姥姥都会站在门前张望。大杨树的尽头,便是村口,那里有一座钢管与水泥组成的小桥,有模有样。可惜这座桥在九一年牡丹江发洪水时损毁了,从此便只有几个大水泥管发挥桥的作用了。夏天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多数都会到这座桥边玩儿,因为桥下是极易获得的泥巴,而桥上则是平整干爽的桥护栏。这时的游戏经常是简单的“不漏不透”。一个孩子将泥巴揉成碗状放在脏乎乎的小手上, 并问另一伙伴“不漏不透?”若你回答不漏,他则啪的一声将“泥碗”倒扣在水泥桥台上,如果此时泥碗被里边的空气鼓出一个大洞,则是漏了,也代表你输了,代价就是你用相应大小的泥巴将洞补上。如若你赢了,则相应的你也会得到一小块泥巴。这个游戏玩儿的好的小伙伴,一下午能赢好多泥巴,但等到回去吃饭的时候,大家会一股脑儿地全都撇到桥下。

小时候常去姥姥家的一个原因,是园子里有几棵李子树,其中有两棵结的李子特别好吃。一棵结小黄李子,软糯香甜;一棵结“干碗”李子,脆而酸甜。其它的李子树因为味道一般而倍受冷落。暑假的大发村是孩子们的天下,六七月份刚刚在树上没有长大,还发青的“沙果”便成了孩子们口中的零食。笔至此处,口中已泛起阵阵酸水,也不知那时是何等“重口味”,居然能吃下那么酸的东西。那时每家的园子里都会有几棵果树,像沙果,李子,海棠,樱桃等。这些品种里,樱桃会最早成熟,但是太难摘,索性将枝子折断,拿在手上边吃边摘。而李子要等到暑假才能成熟的,而未成熟的李子涩的厉害,根本无法下口,所以小孩子们就只得将目光盯到了”沙果“树上。沙果是东北特有的果子,成果较小,熟时发红、黄,类似于缩小版的苹果。未熟的沙果,除了颜色发青,味道很酸之外,其果肉致密,十分难咬,所以吃几个,便会倒牙。我们那时,完全不惧怕果子的酸爽,也不惧怕大人们的训斥,总是偷偷摸摸地摘掉那些易得的果子,然后三三两两的,边玩儿边吃。

我的家在字砬子村,因当年离村子不远处的一片平整光滑的石砬子上刻着古字而得名。隔壁村子叫柳树村,牡丹江在两个村子间流过,形成”衣带水“。穿过柳树村,再走十几里山路,就到了大发村。进村之前,会看到一棵大榆树,传说有几百年的树龄了,此说法是否属实不得而知,总之是一棵很老的树。树体已中空,树身缠了很多红布条,低处的枝桠上也挂了很多,这些都是认大榆树为干妈的标志。传说农村中有些孩子不好养活,于是心中焦虑的家长便让孩子认大榆树做个干妈,借这老树古老而美好的神性,使孩子们健康地长大。路过大榆树,穿过村子的”大排地“(就是地势平坦,单块面积较大的耕地),就到了那两排杨树的一头。而杨树中间的道路修的十分平整,且这是条”下坡路“,所以对于骑车进村子的人而言,到此处总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因为到这里,不需要费力地蹬”脚蹬子“,甚至只悠闲地坐在车子上,就可以顺利、安稳地滑行到村头的小桥边。而恰恰在这个时候,抬头便会看到姥姥站在门前等着我们。现今为了拓宽道路,进村的两排杨树已经尽数被伐,仅留下我惋惜的目光与童年的美好回忆。

姥姥家的老屋有些破旧了,加上为了娶媳妇,所以老舅就张罗着盖新房了。新房,也就是现在老舅住的房子,在老屋的东边。新房子可比老屋亮堂多了,那时我在刚盖起的房框子边儿玩儿,屋里还没有砌“间壁子”(指屋内的墙),房框里堆了两大堆沙子。老舅风风火火地在旁边经过,告诉我好好玩儿,那意思就是不要捣蛋、搞破坏之类。那时的老舅年轻帅气有活力,说话办事干脆利落。因为老舅当过民兵连长,也当了多年的村支书,所以那时的我们都感觉他很权威,所以我也就没太敢搞破坏,只能正常地玩儿了。

新房装修好后,一家人便高高兴兴地住进去了。那时每次到大发,到姥姥姥爷屋,他们都是欢喜的不得了,有时还咬一口或是打一下的。他们都会问我住几天,而我一般回答说三天,不知道是不是只能查到三的缘故。尽管是新房,姥姥那屋用的还是黑色的旧席子。炕上靠东墙摆了两个老式的大木柜,绘着“砬子景象新”一类的景色。我曾一度怀疑那画就是字砬子村对面,牡丹江边的“王八砬子”。传说中那砬子下边有很多王八,而上边平坦光滑的石头则是众青年男女搞对象,幽会的地方。柜子旁,放着两个大肚子瓷罐,罐子里放着鸡蛋或者白糖。大概是因为姥爷嘴比较馋,姥姥便会把好吃的攒到罐子里,随时给姥爷备着。

西屋是老舅的房间,我的记忆里,老舅结婚那晚非常热闹,来了好多闹洞房的人。棚顶吊着彩色的拉花,还有一个可以发出多道灯光的转灯。好多年轻人在屋里子跳舞,而我这个小孩子则在一旁看热闹。欢闹之余,一个高个子的家伙还撞坏了一盏华丽的灯。我那时三岁左右,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老舅是不相信的,他认为我那时太小,不可能记起那些。我还记得,老舅那屋的炕边,挂着绿色的幔帐,真的是美极了。孩提时的我便问舅妈那是怎么出来的,于是舅妈便逗我说那是幔子的种子,种到炕沿边儿,就长出来了。我大概还央求舅妈给我几个幔子的籽儿,好回去种上。

这个春节,我们去老舅家拜年。三年没有去了,这次去,还是一样亲切,一样自然。三十几年过去,童年的记忆还是清晰如初。虽然村子破败了,有些人也不在了,但我对大发的这份感情,始终如一。她不是我的家,却给我了如家般的温暖。这就是大发,一个东北的小山村,我的妈妈来自那里,那里也有我快乐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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