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根据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小说《纯真博物馆》建造的纯真博物馆开业。博物馆的选址、设计、布展等工作都是按照作家本人的理念完成的。
根据小说和博物馆改编的纪录片《纯真记忆》海报
在一篇采访中,帕慕克说:
在写小说《纯真博物馆》时,我想着博物馆;在建造博物馆时,我想着小说。这个博物馆并不是小说获得好评后我的一时起意,小说的诞生也并非源自博物馆的成功。实际上,我是同时开始构思小说和博物馆的,而且也在小说中解释了二者之间的复杂关联:一个出身富庶、来自西化家庭的伊斯坦布尔小伙爱上了一个贫寒的远亲,当他的爱未能得到回馈时,他便开始收集心爱的人曾经碰过的每一件物什,聊以慰藉。最终,我们在书的结尾知道,他收集了日常生活中的所有物件——明信片、相片、火柴、盐瓶、钥匙、连衣裙、胶卷、玩具、夭折恋情的纪念物,以及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间他与爱人曾经漫步过的伊斯坦布尔街头的纪念物——并把它们陈列在纯真博物馆。
在小说《纯真博物馆》中,帕慕克讲述了一个令人心碎的爱情故事。
1970年代,伊斯坦布尔,富家公子凯末尔与名媛茜贝尔订婚在先,却意外遇到出身贫寒的远房表妹芙颂。炽热的爱恋过后,凯末尔最终与茜贝尔解除了婚约,却发现芙颂早已离他而去。为了平复爱的痛苦,他悉心收集起心上人的一切,在她逝世后,将它们珍藏进自己的“纯真博物馆”。
博物馆中的时间螺旋图案,象征亚里士多德的时间理念
而在现实中,这位诺奖作家帕慕克同时变身为策展人、博物馆长和行为艺术家,在伊斯坦布尔建造了一座真正的“纯真博物馆”:那是一幢棕红色的古宅,位于楚库尔主麻街和达尔戈奇街的街角。
帕慕克还为这座珍爱的艺术品创作了一份藏品目录,即《纯真物件》。在书中,他书写了建造博物馆的历程,并仔细凝视博物馆中的每一件物品,在日常物件中讲述着爱情、城市与时间的秘密。
《纯真物件》实拍图
从小说到博物馆
从1980年代起,帕慕克就萌生过建造一座博物馆的想法。2002 年,当他开始写作《纯真博物馆》时,博物馆的计划变得清晰起来。
起先,帕慕克想用博物馆目录的形式来写这部小说。在他的设想中,这个目录附有长长的细节和丰富的注释,当他向读者描绘某个物品时,就好像他在向一个博物馆访客做讲解一样,由此讲出小说的故事。
《纯真物件》实拍图
但帕慕克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方式不能充分表达凯末尔和芙颂罗曼史的全部内涵,也不能通过物品来呈现整个时代的文化面貌。因此,他打算在小说之外,在现实中盖一座真正的“纯真博物馆”。
芙颂家的房子
那时候,随着伊斯坦布尔的人口增长,地价和房价也随之攀升,作家的收入还不足以在小说故事的发生地尼相塔什买房子。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离市中心和主干商业街相当近的后街”,那里仍然有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是高攀的房价无暇顾及的。同时,帕慕克也对这片老伊斯坦布尔区域怀有特殊的依恋之情。
闻着面包房里飘散出来的芝麻面包和酥皮点心的香味、在一大早开业的街边店买份报纸、从食品杂货商那里买块水果以犒劳一天的工作、看着学校的孩子们四处疯跑——所有这些都让我快乐……商店橱窗里展示的物品(包装好的肥皂、洗涤剂、短袜、家庭主妇用的针织线、苏打瓶子、油酥点心以及瓶装泡菜)在初生的晨光中看起来非常可人,唤醒了我去触摸这些物品、去感受它们的纯真无邪的欲望。
小物件的故事
《纯真物件》以《纯真博物馆》的情节为纲,按照与小说章节相对应的展盒顺序介绍了博物馆里琳琅满目的物品、伊斯坦布尔的城市景观以及城市的风情和传统。
《纯真物件》实拍图
帕慕克遍访伊斯坦布尔大街小巷的古董店和旧货市场,为他的博物馆搜集藏品:芙颂穿过的高跟鞋和她卖给凯末尔的手提包、凯末尔的父亲为情人买的珍珠耳坠、凯末尔从芙颂家偷偷拿走的小狗摆设和芙颂吸过的烟头……小说的细节以物像的形式纤毫毕现地重现出来。
芙颂穿的高跟鞋
凯末尔父亲
送给情人的珍珠耳坠
正如凯末尔在追随少女的影子和幽灵时,深入到伊斯坦布尔的后街陋巷和露天影院一样,帕慕克在收集这些物件时,也触碰到这座城市早已消逝的时光:背景中有轮船和博斯普鲁斯海峡的1970年代明信片、老式出租车的计价器、茶馆中休闲打牌的普通人、街头卖棉花糖的小贩……
茶馆中的喧嚷
轮船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缓缓靠岸
街头卖棉花糖的小贩
在《伊斯坦布尔》中,帕慕克用“呼愁”来形容这座城市的忧伤感觉和孤独氛围,“呼愁”无处不在,观看城市的一幕幕景象都能唤起个体的回忆,触发内心的失落,同时,它又赋予了人们的命运某种尊严,让他们选择以乐观而骄傲的态度拥抱失败。这些物件或许老旧,却包含着那个时代最沉默的人群的故事,它们也因此变得温柔而迷人,在艺术的凝视中成为时间的见证。
一颗破碎的瓷心,象征凯末尔失去爱情的痛苦
2012年,纯真博物馆正式开馆,并于2014年获得欧洲年度博物馆奖。授奖词这样写道:
纯真博物馆为未来博物馆的发展开辟了一种新形式:规模精致小巧,讲述平凡个体的日常故事,保存独特的本土文化记忆。它以非凡的创意在博物馆领域树立了新典范。
与帕慕克对谈艺术
同时,《纯真物件》并非仅仅是对小说情节的补充和图示,而有独立的意义。书中详细记录了帕慕克筹建博物馆的过程:博物馆的想法如何成型、建造博物馆的理念、藏品的来由、展柜布局的考虑等等。
展柜中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小物件
孩子们在门口堆满垃圾的房子旁喧闹地踢足球,也会聆听那个走街串巷的菜贩用低沉、悠扬的嗓音兜售他的货品,他在博物馆门前开店营业,每天一个半小时,多年来都如此;这让我感到快乐。有时孩子们会认出我,正如我最初买下房子时他们问我的:“帕慕克先生,您的博物馆什么时候会开张?我们的球掉进您的花园了”……十年来,我告诉那些孩子,一旦我的博物馆开业,我会把花园院墙里头他们弄丢的球还给他们的。当小说完成时,我们的博物馆才开工;到我们拿到那些球时(总共有十八个),它们都已经软塌塌的,气都漏光了。我把其中的一个球放在38号展盒里了,我希望它既能让我们回忆起凯末尔和朋友们的夏末布鲁斯,也能让我们想起街区孩子踢足球时的欢乐喧闹。
《纯真物件》实拍图
帕慕克认为,博物馆不应该仅有宏大叙事,他将“后街博物馆”或“私人博物馆”作为个体日常生活的见证者,希望未来的博物馆能容纳更多人性的内容。他还在书中表达了对时间与空间、艺术与人性、时尚与历史的独特看法,在这个意义上,《纯真物件》也堪称帕慕克的艺术宣言。
像卢浮宫博物馆、冬宫博物馆这样的大型国家博物馆已经成形,随着一些王室和帝国宫殿对公众逐渐开放,它们基本上已经沦为观光目的地。这些馆所现在作为国家象征,表现的是国家的故事——换句话说,就是历史——它的重要性远远凌驾于个人故事之上。这是不幸的,因为个人故事更适宜于用来展现我们人性的深度。
我们能看到,宫殿到博物馆的转变与史诗到小说的转变是一个并行的过程。史诗像宫殿,讲述的是居于其中的老国王的英雄冒险。而国家博物馆本应该像小说,但它们没有。
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博物馆去力图建构社会、群体、团队、民族、国家、部落、团体或物种的历史叙事。我们都知道个人平凡和日常的故事会更丰富、更具人性,也更富有乐趣。
《纯真物件》中文版
● 每一页都充满趣味。如果读者能在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中找寻威尼斯的踪迹,同样也可以在本书中找到独一无二的伊斯坦布尔。
——《纽约时报》
● 日常的细琐之物总是容易被历史忽视,而纯真博物馆对这些物品的重视令人惊讶,在《纯真物件》里,那个时代最沉默的人群有了被倾听的机会。
——英国广播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