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云海
弃长安是安史之乱中与马魁坡之变同等知名的标志性事件。天宝十五载(756)六月十三日,距离安禄山起兵七个多月,面对已杀入关中即将兵临城下的叛军,唐玄宗李隆基在数千禁军的护卫下仓皇离开长安,开始了前往蜀地的逃亡之路。自此以后,盛世国都长安再也没有重回过世界之都的地位。
遥想当年,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唐玄宗,将大唐帝国带入全盛时期,中华文学史也进入了盛唐时期,王昌龄、李白、杜甫、王维、王之涣、高适、岑参群星荟萃,盛况空前。然而,同样是在玄宗一朝,却也酿成了安史之乱,盛世不再,唐王朝的由盛转衰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变乱为什么会爆发?历史作家张明扬在《弃长安》一书中,试图在重现安史之乱这段历史的过程中,解开“盛世何以崩陷”的谜题。
『1』
唐玄宗的帝王心术
在李隆基的政治认知里,对皇权威胁最大的始终是太子。从唐太宗的宣武门之变,到李隆基自己的逼宫上位,唐朝自开国以来始终笼罩在宫廷政变的阴影之下,所以,早在开元二十五年(737),李隆基就导演了“一日杀三子”的人伦惨剧,而随着年纪的增大,李隆基对太子李亨的疑虑也与日俱增,从天宝五载开始,利用宰相李林甫发动“天宝三大案”,反复摧毁太子集团的政治势力,消弭太子对皇权的现实威胁。在李隆基看来,一个没有军权支撑,与宰相时时争斗的弱势太子,才不致于效仿唐太宗发动宫廷政变。至于李林甫,虽然权倾朝野,但随着门阀政治的退场,宰相或贬或杀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已构成不了重大威胁。
到了天宝年间,已经60多岁的李隆基,沉醉于与杨贵妃的爱情之中,日益厌倦了日常的政治事务,甚至打算放权给宠臣李林甫。到了天宝后期,为了在超脱于日常政治与掌控核心权力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李隆基甚至精心设计出一个“朝事付之宰相,边事付之诸将”的政治架构。
在这一政治架构下,边将安禄山、宰相杨国忠、太子李亨成为天宝末期的政治三巨头。三巨头之间两两为敌,相互对抗,但也彼此牵制。李隆基理论上可以坐收制衡之利,却不料三角关系最终走向了全面失控。两大宠臣杨国忠和安禄山在天宝后期斗的你死我活,成为安史之乱爆发的触因之一,这是李隆基始料未及的。
『2』
盛世宰相的盘算
为了李隆基稳固皇权的内在需求,善于揣摩圣意、甘为鹰犬的李林甫不得不配合皇帝倾轧储君,由此得罪了太多的人。而为了保住权位,李林甫不遗余力地打击潜在的政敌。其中,最为后世诟病不已的一件事情就是:重用“寒族蕃将”。李林甫深知李隆基热衷于从边将节度使中选拔宰相,为了堵住汉族官员“出将入相”的道路,李林甫便极力怂恿李隆基重用蕃将,实际看重的是蕃将“不识文字,无入相由”,由此造成了安禄山军事集团的崛起。所以,《资治通鉴》评价李林甫“养成天才之乱”。
与此同时,在司马光眼中,与李林甫的“养乱”要负同等责任的是,杨国忠“终成其乱”。天宝末年,安禄山的东北边防军已成唐帝国最大军事集团。在热衷于开边大业的李隆基眼里,安禄山是可以大力笼络的对象,加上安禄山为了迎合李隆基对于忠诚的渴望,见太子不拜,还自称“只知陛下,不知太子”,与太子李亨势同水火,李隆基更是给予了安禄山接近无条件信任的宠幸。这就造成了时任宰相的杨国忠的不安全感,时刻警惕安禄山对他相位的威胁。
为了阻断安禄山的入相之路,杨国忠祭出了几个大招:从天宝十二载(753)开始就在李隆基面前反复预言安禄山必反;联手坐拥西北边防军的哥舒翰反制安禄山;经营剑南(蜀地)大本营,并为了在剑南建立军功以增强自己的军政地位,先后两次“穷兵黩武”地策动了征伐南诏之战。可以说,杨国忠的政治倾轧,最终“逼反”了安禄山,加快了安禄山起兵的速度。而此前两征南诏的惨败,损兵折将高达十几万人,耗尽了盛唐扑灭叛军的最后元气,也成为杨国忠最大的误国乱政之一。
『3』
危局下诗人的突围
在安史之乱时期的帝王权术与宫廷权谋之下,《弃长安》还穿插讲述了危局之中盛唐诗人们的不同境遇,读来让人无限唏嘘。盛唐诗人大多仕途坎坷,李白可以说就是典型的代表。
弃长安的当年,李隆基在逃亡途中分封永王李璘,意图制衡自立门户的太子李亨。权欲熏心的永王如获至宝,为了与皇兄李亨争夺皇位,于是到江南起兵,却不堪一击,很快就兵败身亡。
在永王之乱这场皇室内争中,李白、杜甫、高适三人的命运都被深刻改变,或流放,或贬斥,或显达。一生热衷于仕途却屡不得志的李白,竟然稀里糊涂地接受了永王的招揽,却没想到永王不成事,才一个月时间,就因追随永王起兵身陷囹圄,差点命都丢了,可见“李白的政治认知是何等之幼稚,宦途追求是何等之热切”。而与李白相交最深的高适,则因为参与平定永王之乱乘风而上,官至节度使。当然,高适也付出了代价,那就是在李白案中,高适为保仕途而不救李白,可能自绝于“诗人共同体”之外,这也就难怪李白在诗中抱怨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了。
《弃长安》的精彩,在于安史之乱的历史叙事,也在于盛世危局下众多著名人物的抉择与命运,宫廷的殊死争斗,战场的风云激荡,家国命运的起伏,读来都让人欲罢不能。